“混賬,你個孽種又懂得什么?”世子聞言卻是勃然作色怒聲道:“你又怎知我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又付出了什么?為了讓那個老鬼安心,不得不忍辱負重多年,裝作父慈子孝的人前典范!”
“但依舊禁不住有人在他耳邊進讒,說我實在不堪承當公室的基業!又是時不時的明里暗里,百般敲打于我。而當那個足以我脫胎換骨的機緣出現之后,他更毫不客氣想要搶走這最后一點指望。”
就在他自曝其丑一般的傾訴話語之間,淡綠色的巨繭驟然如絞索一般的層層收緊和向內絞殺;然而巨繭收縮到了一定程度后,卻又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緊縮了。這時,江畋的聲音也再度從中響起來:
“就這?實在太過可笑了。我只知道你明明坐擁人世間,絕大多人無法企及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的權柄名位;卻絲毫不見珍惜,反而自甘墮落,與妖異、亂黨為伍,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住口!”原世子卻是滿臉青筋的暴怒道:“那都是那個老鬼逼我的,他信了那幾個賤人的鬼話,迫不及待的想要抱孫,然后直接冊立公孫將我舍棄掉;甚至不惜長期對我下藥,壞了我的根基。”
“待我察覺過來,早已晚亦……,體魄虧虛的,自此子嗣艱難了。但好在蒼天有眼,令我獲得足以脫胎換骨和延命的機緣;也讓我籠絡到了好些幫手和助力;只是難免聲色口腹之欲,漸漸淡漠。”
“也再沒女子能承受我的血脈。”下一刻,他又明顯恢復了平靜道:“但未想你竟敢如此托大,闖入我的地域就不要在妄想出去。我會剝下你這副皮囊,再將活著的骸骨器臟丟入蟲坑好好受用。”
與此同時,在他的驅使和號令之下,洞廳內壁都像是活體一般的蠕作起來;粗大根莖糾纏的徹底封死了進來的過道。而另外一些根莖組成的墻壁和地面,則伸張松脫開來,浮出若干披甲持兵身影。
那是一些披甲持械、雙目緊閉,外露的七竅和全身各處間隙,還在流淌著綠色汁液,身形異常粗壯的甲兵;只是脊背和尾椎處還連接著一根條莖,在咔咔作響的行舉間,猛然揮兵斬擊刺穿了巨繭。
然而深深斬入戳殺其中的刀斧大戟,卻只聽到了撞擊在堅硬物質上的清脆當當連聲。“原來,這就是你獨闖險地的憑仗?”世子臉色再度微變,而又冷笑道:“只可惜,你也想得太過輕巧了。”
下一刻,這些被條莖所操縱的甲兵,突然就后退了幾步。然后,頭頂上的根莖突然扭動起來,形成一個旋渦狀的開口;在咕嚕嚕的涌動聲中,驟然噴吐出一大蓬濃稠的膠液,嘩啦沖刷淹沒了巨繭。
與此同時,已經來到階梯盡頭血肉巨樹腳下的,高大石人和幾只全身坑坑洼洼的雕形怪;同樣也遇上了麻煩和阻礙。驟然破土而出的粗大根須,冷不防將其緊緊的交纏地面上,再也不得寸進半步。
而沿著這些根須而來的,還有一群又一群碗口大的血紅蟻蟲;轉眼之間就遍布爬滿了受困的石人和雕形怪,密密麻麻淅淅索索潺動在每一寸間隙,看起來十分的瘆人;然后爭相噴吐出酸臭的黃液。
接觸在石人外殼和雕形怪表面的剎那,就像是油鍋滾水一般的噼啪作響不絕;也讓原本只是被砸擊、鑿砍的坑坑洼洼的石質表面,迅速出現灰白色的板結和脆化,然后輕而易舉的被血蟻口器剝裂。
因此,在這些受到無形意志驅使的血蟻,往復噴吐侵蝕和剝裂之下;高大的石人轉眼就縮水了一圈,而露出內部相對柔軟的紋理層。而一支雕形怪更是被摧折了翅膀、手臂,又頭顱部分折斷下來。
而在血樹根須深處,已經被封閉起來的洞廳內;已經被大團膠液包裹和浸泡其中的綠色巨繭,也肉眼可見的被侵蝕和融化著,一層層、一根根剝裂、崩解開來。最終露出其中掙扎不斷的黑色身影。
在不斷被侵蝕消融的掙扎之間,也有些許膠液被濺到了,環繞在旁的甲兵身上;頓時就黃煙滾滾的連同甲胄、戰袍,被腐蝕、凹陷下去一大塊,而露出內里綠色脈絡分明的肌里、器臟和翠色骨骼。
然后,又在深可見骨的傷口處,蠕動著涌現出一蓬新生的枝芽,將其填滿和修補起來;最終化作了慘綠色的外表一部分。然而,隨著似有若無輕輕的嘆息聲,腐蝕成殘缺不全的人形,也掙出一截。
瞬間世子不由瞳孔驟大,因為他看見的是一具既沒有外表的血肉皮膚,更沒有內在骨骼支撐,全身剝裂的活動人像而已。下一刻,他毫不猶豫退到胎膜邊,拿起一只毫不起眼的根狀冠冕戴在頭上。
轉眼間,他就忍不住嘶聲悶哼了起來。因為在外型古樸拙然的根狀冠冕,戴上他頭顱的那一刻就嚴絲合縫,與他額頭,后腦的突出部契合在一起;更有宛如發絲般的細須,無孔不入般的扎入頭皮。
一時間,隨著他的抽搐和痛呼,整個血肉巨樹也仿若受到影響;像是在慢慢蘇醒過來一般的,劇烈抽動著枝葉、根須,從山壁上扯落下大片的亂石奔滾,不分敵我拍擊的地面塵埃、碎石亂濺……
又變成洞廳地面、內壁,宛如波浪起伏一般的持續震蕩不已;也將悄然靠近的江畋,給從盲角和陰影中,暫時逼退出來。順便還在電光火石之間,升起了數道根須屏障,遮擋和卡住了偷襲的飛刃。
世子這才心有余悸的緩過神來;只是臉上的青氣益重,這就是使用這件天生奇物的代價。不但要承受“神樹”體內,長期積累的眾多祭品雜駁的殘念與精神沖擊,久了還會導致身體更進一步異化。
下一刻,在他的意念驅使之下,更多的屏障聚合而成;洞廳內的四壁再度激烈拱動著,探出無數密密麻麻的根莖;向著內部坍縮和持續擠壓而去。瞬間將迎面拋投而出的火罐和爆炸物纏繞包裹住。
轉眼間將騰燃起的火光,滋滋作響的擠壓熄滅當場;將疑似爆炸物的球體,裹在極小的空間內又被膨大撐裂崩碎,化作數聲沉悶至極的激烈震蕩。只留下他所在的胎膜旁,一小片綠光幽暗的空間。
而后世子籍著這只頭冠,擴散開來隱約感應中,近在咫尺的層層根障之外,有人在激烈的砍劈著什么;卻無法阻擋,被不斷砍斷、劈碎的根莖,此起彼伏的加倍增生著,最終將其一點點擠壓爆裂。
他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然后伸出已開始須狀木化的手指,如同珍愛至寶般摸在身邊的胎膜上,“看來,只有你和我是……”話音未落,徹底沉寂下來層層根障背后,再度傳來一聲“嗤嗤”冷笑;
“看來,這玩意對你很重要啊!哪怕看起來是全力以赴了,還要特地留了一線余地?”隨著江畋的隱約話語傳出,突然就響起噗嗤一聲,有什么東西穿透了層層根障;在世子面前頂出一點點尖端。
霎那間,無數厚重的根須和條莖、脈絡所構成,連刀劍、火燒和爆炸都未能奈何的重重根障;霎那間就像是遇到了烈日聚焦的冰雪一般,從尖端處開始腐朽、液化,轉眼就侵蝕出一個膨大缺口來。
就在世子操縱著十數支,堅挺如槍的硬化根須,猛然戳進這個缺口的同時;也有一枚小小的物件,隨著流淌的腐化汁液,滑落在他面前小小空間中。赫然是一枚金黃色小銅球,被腐蝕的脆裂開來。
瞬間,來自本能的某種警覺和威脅感如潮,讓與“神樹”通感之后,外在感官有些滯鈍的世子,也不由頭皮發麻、渾身汗毛都戰栗;似乎他身上每一個器官和細胞,還有連通的神樹都在驚懼不已。
電光火石間從地面升騰而起數道根莖的屏障,甚至還帶著一些殘缺不全的甲胄碎片,甚至還帶著尚未消化血肉的殘渣。宛如許多條暴走的木龍一般,瞬息纏繞和封鎖了,世子身邊的僅有一點空間。
然而與此同時,落在地面上金黃小銅球,也徹底的脆裂崩解;將其中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晶石,完全暴露在了殘余的空氣中。就像是有什么五彩光暈閃爍而過,正在糾結盤纏的粗大根莖突然停頓。
然后,所有被照到的根莖外層,開始染上一片片,迅速擴散的灰敗顏色;又一點點、一層層的浸潤、侵蝕進去,讓這些倉促遮擋在前的根障和須墻,持續枯竭、衰敗著,化作漫天飛揚而起的灰飛。
而躲在根障和須墻后的世子,同樣也發出了凄厲的驚呼聲。因為,他的一只臂膀很不巧,被透過纏繞間隙的虹色霞光照到;然后,就在他毫無知覺和通感的情況下,像流淌血水一般融化了大半截。
于是,他另一只手掌瞬間匯聚如鋒利木刀,猛然斬斷了還未被蔓延到的左手根部;齊根掉落在地面,就腐朽脆裂呈數截。在他露出大片紅綠脈絡交錯的左肩斷口處,也增生出血肉組織包裹的綠芽,
轉瞬之間就重生出一條,略顯細小和畸形的無皮手臂來;然而,這時候不斷涌現在他面前的根障和須墻,也隨著大片擴散的灰敗顏色,持續的枯萎崩解開來;甚至開始超過根障和須墻的修復能力。
就在世子轉念調集起,被埋藏在地下的數塊石板,堪堪擋在自己面前的同時;突然就忍不住悶哼一聲,從耳鼻中飚出了些許血污。下一刻,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胎膜,用一種愛極成恨的聲音道:
“是你!……為什么要阻止我?”
“難道這么多日日夜夜的陪伴和滋養,都不能讓你有所回心轉意!”
“難道你也不想活了,非要在這個緊要關頭,不惜與我為難,乃至同歸于盡么?”
然而,從意念中涌現出來的滔天恨意與決然,瞬間讓他不由動作一滯;頓時就將小半個身子都暴露在,再度閃爍的虹光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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