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大島,又稱大流求(既后世的臺島),與小琉球并稱為東海,乃至遠洋大洲的重要中轉口岸,因此幾乎每天都有十數班,乃至數十班的航次,往返大陸沿海各地等地的航次,四季持續不絕。
而這還只是朝廷所屬的各地運司名下,官方運營的結果;像江畋所搭乘的這艘烏丸號海鶻船,就是自兩淮前往夷州的諸多官船航路之一。至于民間自行往來期間的數量,就更加令人數不勝數了。
比如,在這個頗有些年頭的千料海鶻船上,那些光著膀子的水夫和船工當中,就不乏膚色深淺不一的番邦各族歸化人或是混血后裔;承擔著底層最辛苦的勞役,只有很少時間能上甲板透口氣。
而在兩三百名的旅客。也有囊括了三教九流的大眾,既有唱和的年輕學子和年長士人,傳道的灰衣的僧人和鶴氅的道士。也有甲板上直接做生意,兜攬漿水吃食的小商販,或是現場表演技藝的雜耍藝人。
究其根源,同樣是那位穿越者前輩在世時,為后人留下的遺澤和成果之一。當年開元上皇在幸蜀中土,為了籠絡領軍殿后和護駕的梁公,而將楊太真的養女阿蠻,并同養在身邊的孫女一同賜嫁。
而被賜嫁的這位皇孫女,便是后來成為梁公重要助力的雍國長公主。當初由開元上皇許諾作為陪嫁的,正是夷州、海南兩座大島。正所謂是君無戲言,更何況是針對梁公這種天下第一定難功臣。
因此,隨著幾經波折的勤王大軍,在梁公率領之下收復關中上京之后;也順勢派出了親信人馬,正式接管并開始運營海南和夷州兩個大島。其中海南開化歷史很早,自西漢沿襲至今已有5州22縣。
而夷州大島則是一片荒蕪,僅有三國時期的東吳和前隋煬帝時,就近派兵登岸過。島上僅有一些莽荒蒙昧的土生野人;刀耕火種,相互侵食。所以后來一切都是篳路藍縷、披荊斬棘重新開拓出來。
但好在當時梁公平定了安史之亂后,獲得了大量的中原叛軍俘虜及其眷屬,也成為了島上的第一批開拓人力。后來又繼續從征轉戰各方,從滅亡的南詔、驃國、吐蕃等地,遷移了大量丁壯至此。
再加上就近福建路的山民、土族;構成了最初夷州開荒的主要勞動力。后來,又隨著域外和南海大征拓,夷州由此成為新羅、倭國、渤海等地,大舉移民前往海外的中轉樞紐,自此越發興盛起來。
但真正的大發展,則要等到梁公輔佐的第四代天子觀復年間;隨著遠海探索的大澳(澳洲)、小澳(新西蘭),以及北俱蘆洲/新洲(北美)的大發現和拓植時代;夷州自此成為管領東海的樞紐。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座充斥著各族歸化移民后裔的島嶼;既有從來自極北的流鬼國和庫說地的部民,也有遠至東海大洋彼岸新洲/北俱蘆洲的殷人遺民;更有扶桑、新羅故地的白衣賤民。
為此,位于長安的梁氏京兆本家,在與其他(西夏、南海)兩脈商榷之后,正式呈報朝廷核準;在梁公諸子中再度分出一支家系來,以側妃林(素昔)氏所出第四子,設立僅次南海一脈的東海公室。
而這位側妃林氏的來歷也不簡單,據說祖母乃是武周時的才女、中宗朝的女中書;人稱巾幗宰相的上官婉兒。據說當年唐隆政變中本該被賜死,但是負責執行的劉幽求卻貪戀其色,冒死替換下來。
也因為林氏才貌酷似先人,而深受梁公寵愛;得以為他生下第四個男性子嗣;最終以通海/東海公室一脈,在夷州大島繁衍生息、流傳至今。歷經十數代人的開發,在島上建立一府七州四十四縣。
其中大多數府州縣,都位于島東的沿海平原地帶上。既位于沿海平原中部的東寧府及治所天興城,以及太平州、長興州、南屏州、北屏州;位于島中山區的彰化州,位于島西沿海的宜蘭、熊山州。
而在這些宛如內地的官設州縣之間,又夾雜著許多東海公室名下的支族、分藩、世臣的大大小小領地;以及數量眾多的各級藩士田莊、份地。因此治理當地的公室,同樣采取州縣和藩邸二元體系。
因為地處遠洋和近海的航運樞紐,島上的商業和海貿極其發達,而沿海平原同樣富產稻米豆薯,以及甘蔗、煙草等經濟作物。因此長期定居于此,繁衍生息的人口數百萬計,甚至超過了海南大島。
因此,按照宗藩院所提供的記載,光是作為通海/東海公室直領的夷州大島本身,每年提供的各色藩貢就作價五六十萬緡;這還不算那些雜七雜八的年節祭禮,對于大內和京兆本家的不定期貢獻。
此外,還有朝廷分派在島上的市舶、海關、官椎等各種雜稅收入;可謂是富甲東海的所在。因此,通海公室又與京兆本家,南海公室,大夏王庭,構成所謂一門三家“代牧海內”的諸侯外藩體制。
雖然還有一些其他區域性的異姓宗藩/公室,比如可達鴨將要繼承的海東薛氏;又比如西國大夏在域外再封的諸多附庸諸侯;但是在國朝臣藩的遠近親疏排位上,始終以梁公后裔的一門三家為首。
因此,與建國域外的大夏王庭,或是征拓海外的南海公室一般,通海公室也擁有一個規格略低的內廷/藩幕體制。并保有數萬規模的藩兵、義從和巡海水營的編制;維持周邊地方海域的統治秩序。
可以說,任何想要在夷州大島上有所作為;都繞不過通海公室的存在。但好在這一次,江畋并非以受約束的官面身份,而是以通常意義上的個人行事。另一方面,他來之前也專門做了相應的功課。
比如,前代的公室當主/通海公,是個相當風流濫情的人物;在臣藩的例行覲見之后,就滯留在京師超期不歸好幾年。然后動輒在宅邸召開無遮大會,與同好的藩主交換姬妾侍婢;收攬各族女色。
結果,在長期不歸藩邸的情況下,導致他的幾個弟弟和兒子們生出異心;待到他在一次狂歡做樂之后,突然中風不起之后;夷州大島的藩邸內就頓時爆發了一場,堪稱血腥殘忍的內部爭斗……
最后在事態擴散開來,將島上所有分家、臣藩卷入之前,由朝廷果斷下令自浙西發兵介入;這才果斷予以平息了可能爆發的內亂。而當時領兵介入并平息事態的兵馬使,似乎就是現任的揚州都督。
因此,最終是朝廷找到并指定了,前代藩主與養在平康里的外宅婦,所生的一位外宅郎君(私生子),在官軍的護送下回夷州繼承家業;成為現任的藩主。不過,現任藩主在位表現就乏善可陳。
尤其是自從多年前由堯舜太后,特旨免除了這一代藩主的定期覲見義務之后,基本就呆在島上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除了與那些東海臣藩,日常例行的禮儀交涉外,也很少與其他公室交流往來。
而作為他的繼承人,當代的通海世子,也被傳出天生的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從小到大同樣很少在臣下前露面;哪怕在成年冠禮之后,也沒有辦法前往京城,接受宗藩院和藩務院的受冊和立譜系。
不過,這次江畋需要秘密交涉/探察的對象,則是通海公室的旁系遠支,世居蘭溪縣領地的第十九房;也是這次與京畿沈氏聯姻的對象。沈逸致之妹沈莘,就是被嫁給這位當代蘭溪伯的嗣子為妻。
這也是祖籍兩浙的吳興沈氏,曾經有過通婚往來的諸多世交戚里之一。但問題似乎出在了夷州大島上,前來接親的隊伍;不知道被心思敏感細膩的沈莘,看出什么端倪和苗頭,讓沈逸致脫逃出來。
本以為遠離了海岸了,就可以向吳興老家的同族求援。結果,就栽在了昔日的知心筆友,曾經相約在送嫁之后,就一起同游江淮的紅顏知己“仇姬”手中。或說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信這個結論。
但是,據江畋從馬晉經營的地下洞窟據點,所獲那些尚未被燒掉的日程和試驗記錄;這些人做的可比他意識的更加過分。比如用給牲畜催生的獸藥,讓獸化者在意識不清下,與異類竭力交尾到死。
只是為了催生出,某種稀有概率之下的畸形突變體。而像是沈逸致這樣,明顯屬于傳承穩定的名門血脈;更是被當做稀有的種源,與各種注射了催化藥劑的女性,進行竭澤而漁式的孕種實驗……
船上突然響起了的嘩然聲,打斷了江畋的沉思。卻是一艘縮小版的飛魚快船,正在海面上鼓足風范迅速靠近;而船桅上正飄蕩著一面魚叉與盾面交錯的旗幟,代表著就近澎湖巡檢司的稽查船身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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