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鄭守捉使,左衛中郎將龐勛,率山(南)西道梁、洋、集、壁四州健兒,拜見監憲。”只見一身山文大鎧的龐勛一板正經的率眾拜見道:
“龐守捉,好久未見了。”江畋也順勢開聲招呼道:“看起來你的氣色相當不錯啊!”既然受命南下,江畋也多了一個分巡江陵府并五州討捕的臨時頭銜。
“不敢當……監憲貴安。”形容消瘦而臉龐畯黑的龐勛,卻是連忙恭恭敬敬的當眾抱手行禮道:“倒是龐某,還要多謝上官的救命之恩呢?”
畢竟,當初他在漢王臺夜宴上意外遭人狙殺,幾乎命都要沒了;據說就是這位大人當場大發神威,躍上樓臺擒獲了暗處潛逃的兇手。
后來他的傷勢實在太重,被當地最好的醫官診斷為氣血穿胸;就算事后勉強活下來,也不免會留下終身咳血的傷患,再難繼續從軍了。
因此,就連素來看重他的那位老長官,都不免有些失望;更別當初暗中籠絡他的興元府少尹,就此再也閉口不談之前的承諾和條件了。
然而,正是這位江監憲在離開之前,給他提供了一個意外的解決方案。因此,他最終不但從垂死中痊愈,就連咳血的毛病都沒留下來。
要知道,他可是親眼見過自己被打開胸膛,切下來的半片殘損肺葉;但是現在一切都愈合如初。他也得以繼續自己的前程和軍中生涯。
更何況他還發現自己身體,也發生了微妙的諸多變化;比如在夜間能夠看得更遠,聽的更加清楚;能挽三石弓而連射十數發而氣不喘。
因此,龐勛在短時間內變得官運亨通,自從六品下的寧武鎮將轉為六品上的南鄭守捉使,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個機緣,都是誰人帶來的。
只是重新見到這位傳的神乎其神的上官;只覺得對方外行雖然沒有什么變化,但不經意的眼神之間顧盼睥睨,顯得愈發的威嚴深重了。
“只是順手而為的小事情。”江畋點點頭,然后又順勢問道:“相比龐守捉也看過朝廷的邸文,接下來,你對于當下江陵的局面怎么看。”
“既得朝廷委您為分巡江陵五州討捕使。”龐勛依舊恭敬有加的繼續拱手道:“下官自當以監憲馬首是瞻,唯愿附驥其后但憑吩咐就是了。”
“那就有勞龐守捉了。”江畋再度點頭道:至少有對方這么個公開的姿態,接下來許多事情就好辦了。畢竟,他可沒有興趣管理軍隊相關的日常庶務,而只需掌控主要的重點和關鍵就好。
雖然在另一個時空渡過的多年時間里,他不但從無到有一手打造了十數萬的自由軍,還建立起了統治上千萬人口的新政權;因此,光是在他直接指揮下的第一軍團,就達到了三萬多士兵。
但在這個大唐中樞政權還算穩固的時空里,江畋就完全沒有必要去爭這個風頭了。隨著龐勛所部山西兵馬的到來,再加上襄陽府本地提供的兵員和物資補充,江畋麾下已達到一萬五千人。
接下來再度啟程的路途上,江畋重新移交并且分配了麾下人馬的指揮權。除了西京分部所屬的外行第五營,以及左領軍衛一營甲兵,作為直屬機動隊之外,其他人馬都交由龐勛統一轄制。
就如之前的興元府之戰中,雙方初步形成的某種默契和配合。龐勛只要負責正面戰線推進和大部隊的攻守作戰;而江畋則是掌握少量精銳的機動預備隊,在關鍵時刻充當決定勝負的奇兵。
然后,江畋又將龐勛邀請到專屬的馬車上,交流了一番手中所掌握的訊息渠道;并且再度咨詢其從軍多年的經驗教訓,以個人角度對于當下云夢賊之亂中,種種事態和亂象的看法和判斷:
“下官以為,官軍的幾番敗績之中,其實大有蹊蹺。”這一次,龐勛沉吟了半響才慢慢開口道:“或曰,賊軍的消息也實在太過靈便了,哪怕身處綿密水澤,卻也能迅速掌握官軍動向?”
“沒錯,就是這個問題。就像是有人在內部及時通風報信一般。”江畋深有同感的輕輕叩擊著桌桉道:“故而,我們面對的不僅是那些橫行水澤葦蕩中異類,也許還有潛藏很深的內應。”
“既然如此下官以為,本部抵達了江陵府之后,也不宜急于用兵一時。”龐勛得到了鼓勵,又順勢開口道:“而是需要整合周邊各州的余力,重建起針對云夢大澤的外圍封鎖與查禁線。”
“而后籍此截斷地方上與賊軍,可能存在的暗中勾連和利益往來;再請監憲出面,調查和整肅當地的駐軍各部,挑出尚可堪戰之輩另行選用;避免受到原有那些糜爛、馳廢之輩的影響。”
“這樣,至少可以穩住當下的局面,不至于繼續敗壞下去;下官以為,既然傳報中的那些妖魔巨獸,都是憑借云夢大澤的水道葦蕩,往來自如令人防不勝防的,那是否可以改變其地利。”
“比如,以官府之名征發和招募地方民役,大規模填平和阻斷某些水道,挖掘和焚燒外圍的葦草蘆蕩;以逐步蠶食的勢頭,壓縮這些妖異可以活動的范圍,乃至將其從藏身之處逼出來?”
“當然了,這也需要足夠數量的官軍護衛,并且費上一年半載的功夫,才有可能見效。”說到這里,龐勛又略微自嘲道:“只是,朝堂之中的貴人們,是否會給監憲如此的時間和耐心。”
“不不,你說的這些很有些道理,至少我會盡量為你爭取時間的。”江畋聞言卻意味深長的輕輕搖頭:“更何況,我們并不一定要等到真正見效時,只要做出如此步步緊逼的聲勢就好。”
“或者說,讓地方上正在觀望的某些人看到,并且相信我們有能力這么做,想必他們的態度自然會發生分化和改變。要么主動協助我們,要么聽命行事,人心惶惶之勢就自然平緩下來。”
“想必,地方上那些真正與云夢賊相關的存在,是沒法坐視不理的。但只要此輩肯跳出來,最大的問題和困局,就自然迎刃而解了。至于那些水澤異類,短時內還沒威脅到城邑的能耐。”
“因此,在真正的進兵之前,我需要繼續派人探查和收集,更多云夢大澤內部的情形;乃至在時機適當的時候,由你組織一次聲東擊西的羊攻,配合若干精銳小隊深入內里的武裝偵察。”
然后,兩人又對著當地的圖輿,討論了一些細節;就聽到外間飛馳而來的訊騎,氣喘吁吁的報告道:“啟稟討捕、守捉,先行抵達江陵城下的前哨,發現城內似乎發生動亂有人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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