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東來府的西南面,旗幟招展而刀槍如林;數萬頂盔摜甲的行臺大軍、各路藩兵,還有久苦于扶桑入侵者的倒行逆施,自發匯聚而來助戰的地方士民百姓,匯聚成了一片五顏六色的海洋。
而就在這片廣袤的“海洋”中心處,卻是一座連夜搭建起來的七層高臺;而在這座高臺之上,已經換成了一身長長曳地玄金色祭服的小圓臉,也在眾多文武重臣和彩衣巫女的簇擁下拾階而上。
隨著巨大鼎鑊中點燃起來的熊熊烈火,和被投入其中焚燒的諸多祭品和獻表,焚燒時所冒出來的青煙滾滾;那些出自藩家、世臣和官宦家門的彩衣巫女,也開始揮動長長水袖,當場且歌且舞起來。
而作為她們伴奏起舞的節拍,則是由各種鐘鼎和絲竹之器,所演奏出來的另一個時空版本的網紅歌曲《本草綱目》。因此,看著這么一群專門挑選出來青春美貌的女子,在高臺上賣力表演紛呈。
而臺下卻是一面肅殺沉靜的莊重氣氛;頓時也形成了令人有些忍唆不禁的巨大反差感。因此,只是半個時辰之后,臺下的行臺軍本陣還好,那些藩兵和士民中,就已經開始忍不住的隱隱騷動紛然。
然而,就見頓地稽首再三的小圓臉,突然間就站了起來,信手一揮指向了天空當中;也將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和轉移了過去;然后,就有人隱隱的驚呼起來,因為高臺上空出現一個黑點。
然后,在一片哄堂炸響和嘩然大作聲中,憑空現身的黑點也迅速膨脹擴大,最終變成了一個漆黑幽深不見底的環狀大洞。又彷若日食一般的將周邊的光線都吸附過去了,而讓整個天空都幽暗下來。
這時,那些歌舞祭禮當中的彩衣巫女們,以及留在下層的文武部屬,也已經誠惶誠恐或是虔誠無限的,相繼連片盡數跪伏在臺上。隨后高臺上的小圓臉,竭盡全力起身喊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那處幽深的環形大洞中,突然就冒出了金燦燦的反光;就像是在光線暗澹的天空中,突然冒出了一只近在遲尺的日輪。隨即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傾斜而下,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大金色光瀑。
而當這些金色光瀑的邊緣部分,隨風飛灑、潑散向遠近軍陣、人群時,卻是令他們再度聲嘶力竭、激動莫名的當場沸騰起來。因為,隨風飄灑在他們頭頂和身上的流光殘余,赫然是黃澄澄的麥豆。
轉眼之間,如滾滾金色流光和天河倒掛一般,從天而降而降的麥豆等糧食;就已然在高臺前方被刻意留出的,竹木布障圍欄中迅速堆集起來,成為一座眾所矚目之下,不斷增長而上的小山包……
而在這一刻,無論那些頂盔摜甲的行臺軍士,還是外圍服色各異的藩兵,或又是褐衣素绔的小民百姓,都不由自主卑微而虔誠的跪伏在地;或是狂熱或是激動的喊著口號,或連聲稱頌著種種禱詞。
事實上遠遠就能見到這一幕的,同樣還有來自東來府內,被圍困在當地的扶桑諸侯/藩軍的探子、眼線。他們同樣給這神跡顯圣的一幕,給震撼的不能自己,甚至還有人驚得從攀高樹梢上失神跌墜。
接下來,一群有一群來自叛藩和扶桑軍的俘虜,被順勢押解上來;在一片歡欣鼓舞的狂喜氣氛中,被一一的梟首/血祭當場;就顯得平澹無波多了。唯有其中一些人死去的剎那間,散發的絲縷能量。
卻被小圓臉頭上,所浮現出來的無形詞條“傳頌之物”,所匯聚和吸收了去。然而又轉化成了擴大和維持,這處“時空孔穴”模式的短暫能量所需。因此,這場隔空傳送也足足維持了小半個時辰。
當環繞著麥豆糧食堆積而成的巨大山包,而士氣如虹、信心滿漲的行臺大軍,就此向著盤踞東來府的最后之地,發起總攻和決戰時。在另一個時空,江畋卻是已經結束了這么一場變相的直播活動。
而在他面前數十丈周長的巨大倉稟,也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只剩邊邊角角幾小堆的漏網之魚。就在剛才的獨處時間內,他極限傳送過去大概兩千多立方曬干后的麥豆,折合質量大概一千九百多噸。
放在這個時代的度量衡當中,折合一石等于后世的六十公斤上下。這次傳送成功的差不多有三、四萬石左右;而且是粗加工后曬干,便于貯存的往年收成;差不多可以緩解行臺當下的一時之困了。
事實上,自從名為“傳頌之物”的主線任務完成之后。在沒有更多任務場景,提供的游離能量補充下;江畋以實體降臨的能耗成本,已經變得難以接受了。所以他干脆徹底退居幕后不再現身顯圣。
就此將今后一切榮耀和風光,都盡數歸諸于小圓臉本身好了。而自己回歸本來角色,充當隱藏背后鎮壓公室氣運的那個神秘存在好了。相信經過此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沒人敢于挑戰公室權威。
至于相應血祭儀式的要求,只是為配合這番時空連通的另一種嘗試。畢竟在這個大多數人都相對愚昧的時代,平白無故降臨的好處,只會養出一群習以為常的白眼狼;或令人疑神疑鬼的不安于室。
但是,唯有在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或是相應的沉重代價作為交換,才能獲得的恩賜和福澤;才會令人格外的珍惜和接受的心安理得。這無關道德上的好壞,而是事關人心趨利避害的本能使然。
而當江畋走出這處倉稟之后,才有一名管庫的主事悄然冒出來,而陪笑著說道:“當下還是貴官要的有些急了,不然不要說眼前這些現成的,就算再調幾個莊子的積存過來,也不過是等閑事情。”
“卻還是有勞了。”江畋聞言不由笑笑道:“不過眼下這些已經暫且足以了。”“貴官見外了,此乃小人的舉手之勞,又是主家的吩咐。”這名主事卻連忙擺手道:“更何況貴官還是作價折錢。”
對了,這一次的臨時援手的需要,江畋卻是直接找了阿姐;告訴她自己需要大量糧食,嘗試舉辦一次私下的祭禮;因此在一番操作之后,這處隸屬于藩庫所屬的別倉之一,就被交付到了江畋面前。
當然了,畢竟承平百年光景的積累。在京畿道諸多的太倉、常平倉、轉運倉、公輸倉、軍倉和義倉、廣惠倉,所構成的國家儲備體系當中;用于借貸諸侯的藩庫別倉這點豆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盡管如此,江畋還是主動付出二千五百緡的作價;大概類比斗谷十五錢,略低于市面的糧價三成左右。主要是因為這兩年的年成都很好,還有海外不斷輸入的驃國、安南、真臘等地的廉價稻米。
所以,在口感更好、加工和炊食更簡便的稻米充斥和沖擊;之下北方傳統種植的麥豆之屬,就賣不上什么較高價位;而只能作為國家常平倉、廣惠倉等保底性的收儲對象。通常拿來加工便攜口糧。
只可惜,體積更小更結實,熱量和營養更全面的便攜口糧,乃至朝廷管制的特供產品之一;雖然市面上有所售賣,但是更大批量的來源,就沒有那么容易了。江天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采買麥豆。
不過,既然這次嘗試成功之后,日后說不定還有繼續隔空投放和交流的機會,自然也少不了與之打交道下去的可能性了。然后,江畋又將視野中的連接點,切換成第三處場景,頓時就感覺不好了。
因為一身充滿了情趣意味的奇裝異服,把該露不該露都展示出來的嘉善君;正在滿臉寒霜的拷問一名五花大綁掉在空中的女子,而隨著鞭笞和抽擊聲,發出了一陣陣哀鳴和呻吟……
然而不久之后,這名管庫的主事,卻出現在了道政坊的裴府。恭恭敬敬的對著藩務卿裴務本道:“大卿,卑下親眼確認過了,丙子十三庫的數萬石豆谷積存,僅小半個時辰,就已然悄然盡空了。”
“那你,知道該怎么辦了吧?”裴務本這才微微頷首道:
“小人自當省的,”主事滿臉充滿堅定和覺悟道:“其中一切干系,自然都是小人的緣故,絕不至于牽扯到那位貴官的。”
“倒也不至于如此。”裴務本聞言卻是笑起來:“我聽說利積州的市舶司,剛出了一個主簿的缺,你寫份毛遂自薦的扎子,到那里去修養一任,大概就是可以回京了。”
“小人……小人,多謝,大卿的恩待。”主事卻是喜上眉梢的拜謝道:待到這名主事迫不及待的再次拜謝而走。白發蒼蒼的裴氏家主才幕后走了出來,就見裴務本喟然嘆息道:“真是可惜了。”
“我兒,又有什么好可惜的?”裴氏家主微微一笑道:
“大人,我只是想,這位既有橫掃戰陣之勇,又有這種鬼神莫測的搬運手段,怕不是天選的將帥之資。”裴務本“若再早上二三十年,或是一代人的光景,怕不是足以橫壓天下的一代風云人物了。”
“務本,你說錯了!”然而裴氏家主卻是搖頭道:“他并非是生不逢時之選,而更像是應運而生的人物;無論是太平年景,還是可能的紛亂之世;都自有其降世的道理。”
“你更該慶幸,因為阿久的機緣,還有惠娘的眼光獨到;目前他才能與我裴氏站在一起,這又是何其有幸之事啊!”
這時候,外間的門戶再度被輕輕的敲響;而由那名熟稔的老仆走了進來,輕聲稟報道:“家主,大卿,宮內傳出消息了,說是江王府上,突然前往皇城告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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