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熟悉,這里是江畋曾與張武升他們并肩戰斗過,也由此發生過許多后續故事的發源地。之所以又陌生,則是原本依山勢而下,密密麻麻搭蓋起來的建筑錯雜,形同一座地上城坊的鬼市,如今也就是大變樣了。
比如周圍山壁上曾經四通八達的甬道孔穴,大多數都被厚厚的磚石墻面給填塞和截斷起來。而只剩下兩三處看起來最為寬敞的出入口所在;而江畋這次走出來的,顯然就是其中一處,原本通往城外的地下秘密通道。
位于鍋形地坑底部臺地上,那些大片過火損毀的建筑,早已被拆除和清理一空。只剩下大片空蕩蕩平整白地,也被營柵所圍繞起來,保持大致的原有格局。同時又重新挖掘地基和溝渠,置放了許多用途不明的器械。
許多如大小蘑孤般的臨時營帳間,還有推著物料和牽挽車馬往來的夫役,以及正在叮叮當當做響聲營造不休的工匠。顯然是正在建造不同用途和功能的場地和建筑區域;比如訓練場、倉房、試驗場、哨樓警臺等等。
其間唯一得以相對保全完好的,則是包括當初的范樓、綺樓在內,緊靠最內側山壁五座大型樓閣。但這幾座大型樓閣,同樣也是經過了一番明顯的改造和修繕。去除原本浮華外飾后,又進行不同程度的加固和增筑。
因此眼下看起來,就很有些古樸森嚴的味道。而環繞著核心坊市區域的橫縱溝渠,也明顯被重新疏通和清淤過,并且引進來了流動的活水。因此,又在地形上與周圍被清空的緩坡,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地形阻隔。
而這一切,似乎就是在江畋離開之后,這幾個月時間內完成的。這時,那名負責引路的官員也放下了一路上,惜字如金的沉穩和矜持,在同行張武升等人嘖嘖稱奇和驚嘆聲中,轉身過來對著江畋禮數十足的拱手溫聲道:
“江監事所見,當前這處新場所,便是暗行御史部與貴屬,日后在西京的常駐之地了。只是開工營造的時日尚短,因此當下各處都還沒有什么樣子;唯有那幾座樓閣勉強堪用一二,不知監事對此,可有什么見教呼?”
“好,真是好得很……”,江畋不由自主的點頭道:他原本想的是理想場所,其實在北苑的漢宮臺城舊址上,但沒有想到居然是在這處地下鬼市。“見教是暫時談不上的。且領我去那幾座樓里,看看再說好了。”
片刻之后,江畋就站在了范樓最高處的露臺之上;遙遙俯瞰著巨大的地坑和坑坑洼洼的幽暗天頂。而在一些沒被更換掉的梁柱和瓦面上;之前自己在捉住殺戮當中所留下的各道痕跡,彷若還是昨天歷歷在目一般的。
而后,他又查看了在范樓背后的隱藏空間。那些圍繞著天然形成的地穴,所構建出來的大型斗技表演場地和外圍建筑,以及附屬的各種通道和大小獸欄監室;也都被重新清空過;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直接派上用場。
這樣的話,江畋從東都帶回來的部分收容物,和一些器械、標本,乃至是現成抓獲的獸鬼活體,就可以馬上入庫和開展實驗了。顯然,負責主持相關工程項目的人員,對此也是在各種大小細節上,專門用心琢磨過的。
因此,隨著范樓門前的小廣場上,重新樹立起來的簡易牌樓;掛上一副據說由某位朝堂大老,親手所書鐵畫銀鉤的黑底銀漆匾額;西京所屬的暗行御史部,也被稱為西里行院,就此在某種低調無聲當中正式成立了。
西里行院所有的架構也一應比照,東都金墉城內的本院規格。設置內外行兩部分數人員,和內機房、糧料廳、訓作廳、工營廳在內的一房三廳;只是所有人員官屬,都略低東都的本院/本部一階,以副職主持日常工作。
當然了,目前這一切大多數還都停留在紙面上,因此隨著江畋的入駐之后,需要他從無到有的重新構建起來。不過,好在以大唐的體量,最不缺乏各種各樣的人才候選了;這種事情在他回歸之前就早已經開始籌備。
所以,當江畋在屈指可數的見證之下,主持完簡單的掛牌成立儀式后;很快就有一份來自政事堂和大內,所達成一致的內行各部門人選名單,被送到了他的手中。當然了,江畋對于上面絕大多數人,基本都不認識。
因此,這只是一個確認的流程而已;但是江畋還是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在這林林總總數十個人員名錄,以及各自出身背景和資歷介紹的附注當中,無一例外都帶有“權帶”這兩個字,這是否也意味著這并非鐵板釘釘。
而是需要一段時間的考驗和后續運作的磨合,才能根據表現得到正式的受任呢?這樣的話,也許負責組建新部門的自己,日后以專業人士的身份,所逐步提出的參考意見,就具有一定的權重和制約作用了。
相比之下,組建外行隊伍(外勤人員)的過程,就要簡單的多了。因為西京金吾衛左右街使直接有現成的人手,編制和職銜直接參照現有的軍隊例制,器械裝備也基本都是現成就有,直接列出清單進行調撥就好了。
而江畋真正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制定一個基本標準和選拔章程;對于各方推薦過來的將校人選,進行技能、心智、勇力等方面的考核和甄選。而這也是名正言順的提攜和安置自己手下那班親隨,到關鍵職位的機會,
就像是被突擊提拔為旅帥的林九郎,平時沉默寡言而嚴守口風,行事足夠的堅忍果干,還有相應的品德堅持和為人底線;因此在手下那班軍士當中很有口碑,也能讓人信服。正好率領監司的直屬小隊負責機動支援。
而張武升則是為人熱誠又心思靈活,善于交涉而面面俱到;軍事技藝也還不錯;又有金吾衛的淵源和背景。再加上資深的府兵將校出身,心思周密而處事手段老道的李環為搭檔,乃是撐起外行隊伍架子的不二人選。
而三十五名一同前來的監司隨員(軍士);除了那四名出現不同程度的身體畸變,而早就內定為江畋直屬小隊成員之外。其他人都水漲船高的以火長、隊副身份,安插到了紙面上新組建的外行第一團當中去充當骨干。
因此,他們也要具體負責對于外行第一團,新補充進來兵員的訓練和教導之責;同時也是一些要害部門、危險場所的保衛和監守首選。基本上也是日后外勤執行的中堅力量。
至于唯一一個文職的辛公平,乃是正兒八經的科舉三榜出身,還差點放任了一縣之長;同時具有急公好義的良知和定難克亂的信念。江畋推舉他以正九品下的副主簿身份,把庶務繁巨的內機房職責,給承當起來。
至于擁有雙重關系的令狐小慕,江畋也假公濟私專門給她簽發了一份委任狀;正式授命為暗行御史部的監司錄事。實際負責的就是各種渠道、來源的消息和情報的收集、整理。算是流外品當中上三階的大吏級別。
關鍵是,讓她擁有了面對昔日武德司的上官,足夠級別對等交涉的資格和地位。而初雨能夠得到的編制和職銜,就要比她低得多了。因為她本是賤籍出身,又是女子之身,所以只是得到一個監司的長從/行走身份。
大概就等于一個職責不定的低等吏員。但是,江畋對于她日后的安排和定位,卻是用來暗中監視和觀察,被委派到自己身邊的那些雜左人員。畢竟當初暗行御史部成立時,被人滲透成篩子的事情他可不想再重演了。
畢竟,作為一個新設置的強力部門,不想被各方面插手/摻沙子是不可能的事情。江畋也不是一個卷戀權位,舍不得放手的人。但相比彼此形成某種默契的心知肚明,被人暗中安插后手/埋雷,就完全不能容忍了。
《最初進化》
因此,在當下全新的辦公場所當中,江畋最后召見了初雨之后,也給她安排了第一個任務,或者說是第一個指令。以新成立的暗行御史部,充當她的后盾和支持,讓她徹底了結過往那些恩怨情仇的糾纏和牽扯……
就在江畋把眾人都分派出去,又簽押下最后一份行文,準備就此休息一會兒之際;門外卻是再度傳來了通報聲。卻是那名之前負責引路的年輕官員,親手拿著一疊文書,應聲走進來而四平八穩的說道:
“秘書省典正,東閣編修于琮,奉命前來奉公并交割文書。日后,還請監司多多指正……”
江畋聞言不由有些詫異。因為,在之前的那份數十人名單里,可沒有這么一位于琮啊。這又是怎么回事?隨即他看了下對方奉上的告身和行文,卻是中書門下的堂后官聯署用印,委任為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監司左的牓子。
也就是說,自己突然間就多了一個新鮮出爐的副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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