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顯然裴府的后園又比前庭的建筑,更加占地廣闊的多;因此換個方向的江畋,也費了點時間才得以退出來。然而在下一刻,江畋就看見了敞闊的中城橫街,以及斜對面巍峨聳立的南內/興慶宮了。
事實上,以這條靠近興慶宮的中橫街為分界線;在街頭巡邏的已經不僅限于,傳統意義上輕甲緋衫大胯的金吾子弟;而多了許多隸屬于龍武、神武、羽林等北衙禁衛。這些全身披掛的馬步軍士,也是江畋不想驚動和招惹的對象。
然而事與愿違,在隱隱的追逐和叫喊聲中,突然有人從作為舊日天子與民同樂的地標性建筑,花萼相輝樓上飛身而下。然而,卻沒有因此墜地,落入那些街道上聞聲趕來的巡禁軍士之中;卻反蹬墻面數下飛躥過來了。
只見那人就這么凌空飛渡過寬敞的街道上空,以及喧嘩飛馳而至的巡禁衛士頭頂,堪堪落在了道政坊的北坊墻上;這才略微緩了一口氣,又毫無間歇的在叫囂圍攏過來的軍士抵達前,重新終身消失在幽暗的庭院深深當中。
然而下一刻,只聽得黑暗中猛然爆發一聲慘叫。這名擅自闖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個破麻袋一般的倒飛出來;重重貫摔在了墻外奔走而至,又驚異莫名的巡禁衛士面前。卻是已然手腳錯位,宛如死狗攤地不起。
隨即在一片面面相覷衛士間,徑直走出一名身形壯實,明光大鎧的軍將。對著墻后用沉厚的聲音恭敬道:“多謝高人援手,可否出來相見,以為致謝。”然而這時無人可以回應他,因為江畋已然沿著墻邊翩然遠去了。
畢竟,這園子里他才剛剛到訪過,也初步確定下了親密關系;要是因為這個不速之客的闖入,出了什么意外狀況,那自己豈不是要背上莫大的黑鍋了。在回程路上再也別無波瀾,他甚至還到曲江內苑/宮城轉了一圈。
但除了宮墻和闕樓上加強防備,而巡曳不絕的宿衛將士之外,再也沒有遇到其他狀況。然而下一刻,他在恍然間似乎聽到了某種呼喚聲:“老祖”“老祖”。只是在視野界面當中,卻又沒有任何的提示和反應……
在鳥鳴瀝瀝的正午時分再次醒來之后,江畋卻是有些懷念起可達鴨來。要是這時候,估計他那標志性的公鴨嗓們,又會大呼小叫的響徹在庭院中了吧。而他每一次到來,基本也會帶來長安里坊最快、最新的見聞。
不過他在暫時離開之前,已經把江畋交辦的事情整理的七七八八了。因此,除了尚未完全變現的珠寶之外,其他來自的收益都已經換成了一份,京城錢業七大行之一南豐號,所簽發的三萬緡存單;以及若干兌票。
此外,雖然可達鴨沒法親自送消息來了,但是裴氏府上每天繼續送來,各種官私發布的邸聞和抄報,由舜卿負責接收而已。至于江畋從游仙觀獲得的那幾個名字,也已經找到了兩位;其中一位早已病逝,暫且不談。
但還有一位在世的宇文若塵,則是任事于內三省之一的秘書監,兼集賢院直學士,如今身在以扈臣身份隨駕在洛陽。而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大唐碩果僅存的兩大國賓世族,與前隋楊氏并稱的宇文氏嫡系成員。
因此,身在長安的江畋也暫時鞭長莫及。同時,鬼市主人蕭鼎在死前,所描出來的那個兩個字“菱郎”,也實在令江畋有些不得其法。畢竟,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名和昵稱,差不多也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風格。
也許,要查閱過長安、萬年兩縣的全部戶籍,可能才能找到一絲半縷的線索。但是,長安同時又是一座百萬戶口的超級大都市,如果想要光靠自己進行調研,有效的檢索一遍戶籍,不知道要折騰道猴年馬月去。
更何況,這還只是在地的民籍,并不包括大量別冊管理的宗室、藩家、勛貴、京官、大臣、游學士子和商賈。但是江畋又有一種冥冥中的感覺,沿著線索完成任務進度的過程,也是不斷強化和壯大自身力量的過程。
而可達鴨的出現,也讓江畋意識到了另一件事情。除了用以自保和掃除妨礙的特殊能力;作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同樣也包括了在這個時代的社會規則中,足以令人大開方便之門,乃至驅使位置奔走的地位和權勢。
所以他才沒有拒絕來自裴氏姐弟身后,若隱若現家門的好意;也不介意在恰逢其會、順手而為之下,為金吾衛或御史臺提供一些助力。但是,現在看來這個過程和效率,還是太慢了一些。自己無疑需要更多的人手。
無論是經營和打理財富的,或又是提供后期物資保障的,門路甚廣善于打聽消息的人手;還是別有一技之長,足以對付不同情況下的意外狀況和變化,能夠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的專業人才;乃至是盟友和外在助力。
這也是經過了昨晚之事,讓江畋在賢者狀態中,徹底松下那根自來到這世上,就被各種事態推動著向前,而隱隱緊繃不已的弦之后;慢慢一點點想明白和理清思路的結果。所以,接下來自己這是要打蛇隨棍上了么?
只是,還沒等江畋賴在溫暖被褥中,一邊整理思緒,一邊把玩上多久。外間卻是響起了侍女舜卿有些急促的通稟聲:“啟稟先生,有皇城大內來人已至園外,老顧正大開中門相迎,還請您今早準備一二。”
“哦?”江畋略微驚訝了一下。隨即,他就在前庭見到了數名內侍,為首一身圓領窄袖的淺紫衫袍、交翅濮頭的中官,卻是曾有數面之緣的海公。只是他看了眼江畋身后,女仆裝打扮的舜卿,卻微微一笑道:“江生。真乃名士風流爾。”
“不敢當,”江畋微微拱手為禮道:“不知中貴人蒞臨,有何見教呼?”
“見教是談不上的,”海公卻是笑容可掬的擺擺手道:“雜家此番前來,也是受人之托,給江生送個好消息來,預先打打底,免得措手不及的。”
“既然如此,還請中貴入內奉茶,以為本家的待客之禮。”江畋聞言當即伸手相邀道:“中貴有請了。”
隨后,舜卿送上來香茗又荏身退開之后;海公這才吹撥著茶盞的煙氣道:“其實,就是當初為江生敘功論賞的扎子,洛都朝堂已經有所計議,并正式頒下了封賞詔旨,不日就可以抵達府上。”
說到這里,他不動聲色的透過氤氳茶湯熱氣,略微觀察了一下對坐的江畋;卻發現對方一副笑而不語、洗耳恭聽,卻毫無任何動容之處。心道:果然是等閑富貴名利,都難以打動的人物么?
“此外,政事堂已經批復下來,并經過圣主核準,將為對應當下的事態,抽取精干賢能之士,別有一番特殊的差遣。”于是,海公又繼續說道:“如果,雜家所料不錯的話,此番朝廷還專設了一些新職位和權宜,其中自有江生的一席之地。”
“因此,日后保不準還有相見之期呢……自然了,江生若是還有什么想法和所需,也不妨與雜家說說。這樣,待到洛都的旨意抵達之前,也好有所寰轉的余地。”
待到海公辭別出來之后,跨坐上了自己的馬車之后,這才喟然圩了一口氣。這一次,他被推到臺面上,透露消息為由試探這位奇人異士,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相對于內旨下達后被謝絕的結果;他個人為此舍下臉子、擔點干系,反而不算什么了。
然后,他看著手中多出來的一張五百緡錢票,不由又如釋重負笑了起來。這點進項雖然不菲,但是平日里卻還不放在他眼里的;事實上作為與大內相關的銀臺門勾當,許多人哪怕身家巨萬也未必能搭上他的。
但是這張錢票乃是一位疑似有所大能之輩,所釋放出來的善意,那就顯得格外的彌足珍貴了。作為正好身在其中的當事人之一,他可是親眼看到了第三批被捕俘的異獸,也知道暗地里更多的事態變化;
在這種開始層出不窮的噬人異獸面前,任何謀劃、地位和聲望、權勢都毫無用處。也只有成建制的武力才可以對抗和剿殺。而天下何其之大,需要守御和鎮壓的地方何其之多;若是一味戒備的話,更笨難以持久,也是防不勝防的。
因此無論是為了眼前自保,還是日后得以頤養天年的退路,他都必須結下這個善緣。只是,他突然想起來在清奇園內的一些傳聞,已經裴氏的一些動態。卻又遺憾起來,自己身邊缺乏合適的女子,不然收為養女以備萬一也好的。
而在清奇園內,江畋也在慢慢回味和消化著,海公所帶來的消息。在經過了這段時間事態的醞釀之后,大唐朝廷終于下定決心,組建一個專門針對此事的臨時差遣/秘密部門。不過,對于自己的地位又會怎么樣的呢?
這時候,江畋耳邊再度響起來了幻聽一般的呼喚聲“老祖”“老祖”“救我……”,這一次,視野當中的界面終于有所反應:“遷躍錨點瀕危中,是/否建立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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