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的時候，淅淅瀝瀝又下起了小雨，雨水卷著潮氣撲面而來。
香客漸漸散了，大覺寺很快歸于沉寂。
后院一間禪房內，方丈拈棋落子的動作一頓，隨即微微笑笑。
“是老衲棋差一著，寧王妃今日這一遭其實白跑了。”
一旁垂手侍立的小沙彌難掩好奇。
“師父不是給了她字條嗎，為什么還說是白跑了？”
方丈放下棋子，從棋桌旁站起，走到打坐的蒲團旁坐下，微微搖頭道。
“她府上來了有緣人，所以今日這一遭，大可不必跑。”
小沙彌愈發不解，方丈在他心里向來是如神祇一般的存在，但今日他的安排卻似乎出了些紕漏
“倒也無妨。”方丈瞇起眼睛，“萬事萬物皆有因果定數，這就是她這場因果的定數。”
而那廂因果的定數，正在寧王府大快朵頤。
陸夭感念璇璣子前后兩世對她的照顧，特別備了一桌天南海北的大菜。廣式的燒嫩乳鴿，杭派的松鼠桂魚，甚至還有北疆的馕包肉。
“把你徒弟也叫來吧，我有日子沒瞧見他了，聽說都成家娶媳婦兒了？”
陸夭知道他和哈倫在北疆就是舊相識，再加上這幾日也因靜王的事情惦記五小姐，便吩咐人過府去請。
哈倫府上距離寧王府不遠，菜還沒上齊，那夫妻倆就來了，鞋上還有被濺濕的痕跡。
五小姐頭次見璇璣子，對方也算半個長輩，于是拎了大包小包的糕點坊的紙包過來。
她原本是想帶些重禮的，但哈倫說，這老頭兒沒別的癖好，就是嘴饞，有點吃的就很高興。
五小姐想了想，北疆應該沒什么好吃的糕點，于是順路拐到附近的一家酥餅店，買了一堆桃酥、芝麻丸子、杏仁餅之類的零嘴，整整齊齊地包好，帶了過來。
璇璣子瞄了一眼便心情大好，心想這小子娶的媳婦兒很上道啊。
“第一次見前輩，不知道準備些什么，些許薄禮，您別嫌棄。”
哈倫也不客氣，打開挑了顆芝麻丸子塞進璇璣子嘴里。
“周記的招牌芝麻丸，外酥里糯，小五特意等他們新出的一爐買回來的，你嘗嘗。”璇璣子被燙得直哈氣，哈倫還在兀自解釋，“冷了就不好吃了。”
璇璣子艱難地咽下那口芝麻丸，確實外酥里糯，但后果未免嚴重了點，他被燙的很可能這一整晚都嘗不出其他菜色的味道了。
哈倫覺得自己做足了待客之道，于是大大方方坐在璇璣子身邊。
今日沒有外人，陸夭也沒有分廳，只在旁邊開了小桌，用屏風隔開，兩方說話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陸夭心系五小姐，前世她和靜王也算恩愛夫妻，雖然這一世沒能走在一起勢必有齟齬在，但不知道那點未了的緣分會不會影響她。
“這幾日如何？”她用公筷給五小姐夾了一筷子剛剛端上來的樟茶鴨，狀極無意試探著。
“有沒有什么不適的感覺？”
五小姐咬了一口，滿口都是樟茶酥香，下雨天吃美食總是特別能調劑心情，她輕快地搖搖頭。
“最近一切都好。”
她這么說，陸夭反倒不太好接口，但見她表情沒什么不妥，尋思著或許前世宿怨已經斬斷，可能真的沒有影響了吧。
就聽屏風那邊璇璣子道。
“你們府上的淮陽廚子不錯，但北疆的菜色還是不大行，你看這個馕，調味很好卻不夠脆爽。下次來我家，我親手給你們做來嘗嘗。”
透過屏風，就見哈倫和寧王都安靜地望著他，一臉不大信服的樣子，尤其是哈倫。
“你是不是又想毒死誰了？”他毫不客氣地吐槽，“你哪里會做飯？再說你家在北疆，我們怎么去吃？這不是糊弄人嗎？”
“你家難道不在北疆嗎？”璇璣子冷笑一聲，“這么快就忘本了！”
哈倫一怔，登時啞口無言。
璇璣子悠哉地夾了一筷子菜，半側身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你們都有機會重返北疆的，所以這飯早晚有一日能吃上。”
陸夭前世跟著璇璣子學了幾年，很了解他說話的風格，這明顯話里有話的意思。
“是北疆有什么變動嗎？”她隔著屏風問道，“還是有什么契機？”
“這個蟹粉獅子頭做的妙，雖然還不是吃蟹的季節，還廚子用了咸蛋黃，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了。”
他越是顧左右而言他，陸夭就越覺得不對勁，通常不太重要的事，他都是直截了當開口的。
但凡這樣迂回的，絕對是有問題。
最近接二連三發生了很多事，讓她不由自主有些危機感，想到這里，陸夭挺著肚子起身，伸手拉開屏風。
“真的只是因為要送一支簽才來都城嗎？”她一瞬不瞬盯著璇璣子，見人還在埋頭苦吃，伸手按住了對方手里的筷子，“確定沒有旁的事情？”
老頭兒被按住了筷子也不惱，只是戀戀不舍抬頭。
“主要還是幫你解惑。”他眼神狀極無意掃過五小姐，“順路蹭幾頓飯。”
見陸夭按著筷子的手仍然不松，只得認命嘆口氣。
“事倒是有那么一樁。”
陸夭聞言，心登時提了起來，就聽璇璣子又道。
“北疆那邊不甚太平，你那可汗老爹正在找繼承人，所以你怕是得回去一趟了。”
陸夭下意識抬眼瞧哈倫，這小子倒是少有的鎮定自若。
“他找他的繼承人，跟我有什么關系？”
璇璣子早就適應了他們父子的相處模式，聞言聳聳肩。
“你那幾個哥哥不成器，自然是得你回去主持大局了。”說著，再度看了一眼屏風后面的五小姐，這下子就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了。
哈倫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語氣也斂了剛剛的漫不經心。
“你說話就說話，老看小五干什么？難不成父汗想見她不成？”
璇璣子趁陸夭不注意，伸手拿了塊杏仁酥放進嘴里，語焉不詳。
“你父汗倒是沒說想見她，可她若是一直呆在大楚，就怕有別的不明不白的東西想見她了。”
小劇場
五小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真言護體，啥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