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上元原本整個人進門之前都是輕快的，然而屋內三個女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一瞬間，他頓時提高了警惕。
她怎么會在這里！什么婚事需要長姐成全？這一屋子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太多問題一下子涌入腦海里，陸上元整個人都有些凌亂。
他搞不懂眼前這幅和樂融融的局面是怎么一回事，襯得自己反倒是像個多余的外人。
陸夭好整以暇欣賞著弟弟難得的窘迫，感覺差不多了才開口。
“人家徐小姐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回來？是不是下值的時候被上司絆住腳了？”她好心找了個理由，生怕弟弟嘴笨，直接說出什么不該說的，把未來媳婦兒得罪了。
陸上元胡亂點點頭，其實壓根沒細想長姐在說什么，他還沉浸在徐采薇跟自家人打成一片的慌亂中。
“那你們先吃，我…我去陪姐夫吧。”
陸夭微微蹙眉，找理由也不找個靠譜些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他姐夫有多親密無間呢。
陸上元不知道長姐心里吐槽，兀自在現場尋找著寧王身影。
“姐夫沒陪你來嗎？”
不應該啊，依著寧王那種恨不得把長姐拴在身邊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在啊？
除非是男女不同桌，對，一定是這樣。
陸家出身禮部，所以自幼很重規矩禮節，吃飯睡覺都有章程，陸上元頓覺釋然，覺得自己至少有個同盟軍在附近，心里多少踏實了些。
就聽陸夭語帶疑惑開口。
“他去接你了？你倆沒遇上嗎？”
陸上元聞言如蒙大赦，立刻準備腳底抹油。
“那必然是走岔了，我這就去迎他，免得他不認路，順便再給長姐買些杏仁酥跟核桃餅回來。”
話還沒說完，就聽身后有人朗聲道。
“等你買回來，你長姐怕是都要就寢了。”
但見寧王拎著幾個紙包，上面明晃晃還有鋪子標記，從門外大踏步進來，在陸上元身側站定。
徐采薇跟寧王也算舊相識，昔日宮宴遇見過不少次，一想到日后這也是自己姐夫，當下恭恭敬敬起身行禮納福。
陸夭滿意地笑笑，弟弟溜走的最后借口也沒了。
“你回來得剛好，我們也準備開席了。”
但凡宴請，都是客分男女，陸家這個偏廳地方大，旁邊可以用屏風隔開，再單開一桌。
陸上元洞悉了長姐的意圖，急忙扯著寧王的袖子。
“姐夫喜靜，我陪姐夫去小花廳那邊喝一杯吧，那邊幽靜些。長姐也快吃飯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別餓著肚子里的小外甥或小外甥女。”
說畢轉身要推著寧王往外走，就見陸夭忽然開口截住了他的動作，陸上元心下登時浮現出不太妙的預感。
“先別忙著走，你跟徐小姐的事咱們是不是該說說了。”
陸夭唇角浮上幾許笑容，每次她要算計什么人的時候，總是這副表情，寧王同情地看了一眼陸上元。
陸上元硬著頭皮回頭，不敢直視長姐的雙眼。
“說什么呢？我跟徐小姐清清白白，著實沒什么可說的。”
陸夭沉下臉，俏臉蒙上一層怒氣。
“咱們陸家詩禮傳家，雖然父親臥病在床不能教導你，但也不能忘了家訓吧？”她眼神在徐采薇面上掠過，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眼神，“將徐小姐從隆福寺送回去的是你，出手教訓陳都督公子斷人姻緣的也是你，那你是不是得給人家姑娘一個說法？”
事已至此，陸上元反倒冷靜下來，長姐的意思很明顯，是想把他和徐采薇湊一對。
早在上次隆福寺單獨讓他把人送回來的時候，他就有這種覺悟了，但當時事急從權，也沒有考慮太多。
最重要的是，徐閣老當日讓他們姐弟為徐采薇的婚事負責，卻并沒有下文，他以為這件事就此翻篇兒了。
孰料……
陸上元的視線小心掃過徐采薇的臉，這幾日他借職務之便去查了一下徐閣老府上的情況，大抵明白她為何這么著急想找人嫁了。
徐家半月之內已經找了三次官媒，那日在游船上的陳家大公子并不是唯一的備選對象。
徐閣老這一招不知是以退為進，還是另有打算，總之是把小姑娘避至絕境了。
他自詡不是什么善良之輩，但也不愿趁人之危，再說徐采薇也未必是真心想嫁入陸府，只不過在她屈指可數接觸到的人里，自己最像救命稻草罷了。
想到這里，他很堅定地看向陸夭。
“長姐說得對，禮不可廢。若是徐閣老因為我跟徐小姐共處一室壞了她名節，硬要我負責的話，我無話可說。”他將眼神轉向徐采薇，“但若是徐小姐想找個人救急，恕上元不能從命。”
徐采薇的臉一寸一寸垮下來，她也是天之嬌女被捧著長大，從來沒有被人當面拒絕過，登時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
更讓她難堪的是，陸上元隨即又道。
“陸家眼下式微，確實配不上徐小姐的青睞。我作為長子，所娶之人要擔起整個陸家的責任，徐小姐嬌生慣養，怕是不能吃這份苦。”
陸夭這一次是真的沉了臉。
陸家長婦確實需要承擔整個宗族的責任，但哪有人在說親的時候先把困難擺在前面的，這分明就是不愿意啊。
徐采薇“噌”地一下子站起來，咬緊下唇，半晌才開口。
“是我的不對，這幾日給陸公子添麻煩了。”說畢沖著陸夫人和陸夭草草行個禮，頭也不回就往外沖。
從陸上元身邊跑過去的時候，重重撞了他一下。
陸夫人登時有些手足無措，怎么好好的婚事，說黃就要黃了。
陸夭面沉如水，徑直瞪著陸上元，這次聲音是真的冷下來。
“陸家是教你這樣惡語傷人的嗎？她只是個小姑娘。”
亂世需用重典，對于不想再有瓜葛的人，說話確實要重些，陸上元刻意忽略心頭那一點不自然的感覺。
“本就不該有瓜葛的，早點斷了也好。”
陸夭猛地站起來，動作之大，把旁邊陸夫人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扶住，隨即轉頭訓斥兒子。
“還不快跟你長姐道歉，看把她都氣成什么樣了。”
寧王也大驚失色，顧不得什么禮儀不禮儀，三步兩步搶上前。
“沒事吧？你跟這種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置氣干嘛呢？”
陸上元登時有些手足無措，他最不想惹怒的人就是長姐，就聽陸夭一字一頓指著門外，沉聲道。
“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子在路上不安全，去把人送回徐家。”未及陸上元開口，她又開口，“你若不愿娶她也無妨，給人家正兒八經道個歉。沒緣分是一回事，別失了做人的分寸。”
陸上元一怔，隨即點頭，轉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