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倫最近很是憋悶,原本有個師伯在家里住著倒沒什么,橫豎路子都平日話不多,簡直跟隱形人沒區別。
有好幾次若不是小五來串門的時候想起來送飯,他寧可餓肚子也不出來。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府上又多了個師姑。
此時此刻,他看了看面前坐著的月兒,深深嘆口氣。
“你能不能放過我?”
自從那晚在府門口從天而降之后,月兒也在他府里住下了,美其名曰: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
問題是你們這兩只羊從品種到省心程度都是天差地別好吧。
哈倫摸了摸貼滿紙條的臉,陷入了深深的憂愁當中,偏生對面的始作俑者還在催。
“你能不能快點落子,磨磨蹭蹭跟個小姑娘似的!”
哈倫見她手里正把剛剛贏的一大把石榴籽往嘴里填,不免悲從中來。
“你到底什么時候走?”
“我才剛來啊。”月兒滿不在乎把剩下的石榴籽兒都放進嘴里,“我要親眼看見師哥找著媳婦兒,才準備回去。”
哈倫皺眉不解。
“他找不找媳婦兒,跟你回不回去,有什么關系?”
“自然是她得罪了師父,不敢回去。”路子都悠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所以才找了這么個不靠譜的借口。”
哈倫聞言恍然大悟,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情油然而生。
月兒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反倒打蛇隨棍上。
“聽說你最近被一個官家小姐纏上了,長相如何?性子好嗎?”她半仰著頭看向路子都,語帶調侃,“改日帶我見見未來嫂子唄。”
路子都一把將她那顆好奇的小腦袋按下去,順手揉了一把,徑直進屋子去了。
月兒不以為忤。
一旁目睹全程的哈倫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皇長子認祖歸宗的事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啟獻帝沉浸在自己又有了繼承人的喜悅當中。
然而朝堂之上對此頗有微詞,因為不管于情于理,都應該是先辦儲君冊立大典,斷沒有說侄子風頭壓過叔叔的道理。
私下里,宗親之間更是諸多不滿。
若說是朝拜寧王,大家覺得沒什么不妥,畢竟輩分在那里,于公于私都不會吃虧。
然而皇長子輩分小,出身低,平日又沒什么感情基礎,大家自然是不愿。
啟獻帝下旨讓三品以上命官命婦參加皇長子的冊立大典,這實際上有些不合情理了,大楚律例,只有太后和皇后過世,才需三品以上命婦到場。
皇長子這個身份顯然還不值當如此勞師動眾。
于是那些沒事還喜歡挑刺兒的御史臺率先上書,話里話外都是對啟獻帝不顧長幼尊卑的不滿,向來四平八穩的啟獻帝這次一反常態強勢,當機立斷把挑頭的幾個申飭了一頓。
什么寧王仁厚,寬讓子侄,偏生有不識好歹的外人挑撥離間,那些所謂“不識好歹的外人”自然指的是持反對意見的臣子們。
這番申飭之后,大家就心明眼亮了,皇上這是擺明了要護犢子。
說起來也是,一邊是親弟弟,一邊是親兒子,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但終究親疏有別。他們這些每月俸祿三十兩的外姓人,著實不該去替動輒開銷幾萬兩的皇室成員操心。
所以那些反對之聲幾乎是一夕之間偃旗息鼓。
陸夭對于朝臣的見風轉舵毫不意外,畢竟寧王眼下只是儲君,還沒有做皇帝。
“這事你不必操心。”寧王將雪團兒像扔包袱一樣扔在陸夭懷里,“那些老家伙向來是墻頭草,等皇帝這波熱乎勁兒過去,我自然有法子收服他們。”
陸夭讓王管家把雪團兒帶下去好生養著,眼下她確實顧不上這些,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當她第三次被攔在聽音閣門口之后,陸夭擺出了王妃的架子。
“一個小小的掌事宮女,也敢幾次三番將本王妃拒之門外嗎?”
聽音閣大宮女表情為難,寧王成為儲君之后,寧王妃實際上就是下一任皇后的備選,就是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攔人啊。
可公主吩咐了,誰來也不見。
況且前兩次寧王妃造訪,公主明知道來人是誰,還是一口咬死不見。
陸夭冷哼一聲,徑直繞過攔路的宮女,徑直朝著側殿走過去,那大宮女哪敢這么放人進去,立刻上前阻攔。
隨行的孫嬤嬤上前半步,一巴掌甩過去。
她常年在宮里做教引嬤嬤,聽音閣上下幾乎都是她調教出來的。
“我是這么教你們的嗎?以下犯上要領多少板子,自己說!”
雖然孫嬤嬤已經離開,但闔宮下人根本沒人敢輕易挑戰她的權威,那大宮女挨了巴掌,立刻唯唯諾諾跪在地上。
“奴婢不敢。”
陸夭不欲跟下人多計較,快步朝著側殿奔去。
要說這條路她著實是熟,上輩子謝文茵就住聽音閣,多少次她夜宿,對方都是帶著她從側殿的窗戶翻出去。
有時候陸夭進宮為了避開有心之人,也常常約在側殿外頭見面,所以她很清楚從哪里可以翻進內殿。
果不其然,陸夭走到側殿外面的矮墻時,發現有扇小窗是開著的。
謝琳瑯還是這個習慣,饒是之前自己跳窗進去發現過她和衛朗醉在一起,還是不長記性。
腦子里想著,陸夭伸手提起裙擺,三下兩下翻進去,隨即回頭叮囑孫嬤嬤。
“守住門口,不許任何人進來。”
輕車熟路進入謝文茵所住的內殿,就見她蹲在地上在整理東西,陸夭故意放重了腳步,好讓她聽到自己進來了。
謝文茵回頭見是她,倒沒有多少意外。
“三嫂。”
“你連我都不想見?”陸夭仔細看謝文茵收拾的東西,才發現是一些玉器、擺件之類的小玩意兒,“這是做甚?”
“把司云麓從小到大送我的東西收拾好,還給他。”謝文茵伸手拿起個娃娃,輕輕笑笑,“這是六歲生辰,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還是被我纏得不行,勉為其難做的。后來聽司夫人說,光是湊碎布做裙子,就花了好幾個晚上。”
她眼中流露出一種深厚的眷戀。
陸夭心下那股不妙的預感愈發濃郁,她欲開解小姑娘,卻聽謝文茵搶先她一步開了口。
“三嫂,我打算跟司云麓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