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書此人,出身橫塘張家,性情孤傲,怕是不會以同門為念,明公還得早做打算為妙……」
蕭乘風說到這里,看了一眼戰山河與武峻松二人。
在人際交往方面,這位王族旁支,的確是點滿了天賦,周平安來平湖城不久,就已經被他搞清楚了生平過往,并且,還把他曾經拜師云水宗學藝的事情,也打聽明白。
當然,他還知道周平安與戰山河、武峻松,乃至于張仲書都是同門師兄弟。
戰山河點了點頭。
雖然不愿意承認,她還是覺得蕭乘風判斷得基本上沒有什么錯漏。
對于黃澤郡守張仲書的性格,她們兩人最有發言權,畢竟是在山上見過的。
「沒錯,張師兄性子的確是很高傲,在山門之中,眼中自是沒有我等內門弟子。
更何況,如今天下板蕩,烽煙四起,各人都有著自身打算,張師兄不見得會顧念同門之誼,最多會下達一紙召令,令我等獻城歸附。」
戰山河想了想,還是中肯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當初,被派遣來到青羊城,山上那些內門弟子,可是如避蛇蝎,基本上就沒人愿意前來輔佐周平安。
原因很簡單。
漓右三縣,正好毗鄰黃澤郡……
真傳弟子張仲書掌控黃澤郡,厲兵秣馬,準備擄起袖子大干一場,毫無疑問,這三縣之地,是其必得之物。
一旦拿下漓右三縣,立即兵鋒直指廣云,出兵變得十分方便。
不要認為他不會無故興兵。
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切都不確定。
朝廷大肆平叛,各州郡勢力,卻是在互相暗地里搶著地盤人口。
再加上各處賊軍蜂起。
反正是亂成一鍋粥……
若非如此,那些大門大派,也不會大肆派出門人行走天下,扶助各方勢力。
因為,他們也是看到了機會。
「說不定,此時張仲書已經派出手下大將,領兵窺視一側,謹慎起見,明公還得盡快派出人手,防御云津渡口,以防賊子偷襲。」
蕭乘風說起這事來,暗暗咬牙切齒。
當初他帶著滿城百姓,在紅蓮賊的追襲之下,本來是有希望渡過漓江,進入云津渡。
可是,卻被黃澤猛將蘇明下令放箭,亂箭如雨落下,把他們這支兵馬百姓死死阻在渡口處,一時江水為之盡赤,尸體堵塞水流。
追擊的紅蓮賊接踵趕來,大肆殺戮。
于是,蕭乘風兩面受敵,只得拋下滿城百姓,帶著家眷和一些精銳,一路哭一路逃,終于逃到了平湖城,得了前任縣令王進收留。
從渡口一戰可以看出。
蘇明此人心地冷硬如鐵,并無多少人性。
他如果發兵阻攔紅蓮賊,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后果就是,會讓黃澤郡多出許多流民,也可能會讓一些紅蓮賊跟隨闖入渡口……
此時再論誰對誰錯,就很沒有意義。
畢竟是慈不掌兵。
或許,在指揮作戰上面,蘇明有自己的理念。
但對于受害者蕭乘風來說,那自然是切齒之恨。
「此事不可不防,長烈,你領本部三千兵馬,趕赴平山界嶺,就地扎營,三日之后辰時出發。」
「喏……」
余長烈眼中精芒閃閃,躬身應下。
要是讓他去別的地方領兵打仗,可能沒有這般積極。
但是,守住平山界嶺要道,防御黃澤分舵紅蓮賊,或者是對付云津渡蘇明的兵馬,他可是求之不得。
前不久,被人趕兔子一般的趕到平湖,看著家鄉父老成片成片的倒在血泊之中而無能為力,那種感覺,實在是刻骨銘心。
不打回去,他心里不舒服。
周平安點了點頭,轉首看向蕭乘風:「錯過這段時間,就會影響到糧食收成。
接下來,全力動員百姓開荒、播種。
我這里有一些糧種,即日分發下去。乘風接下來就專注此事,萬萬不可懈怠……」
「師姐,等會你帶領本部人馬,分發錢糧,招慕戰兵……記得,把咱們的一些優厚條件,仔細的講給所有百姓知曉。」
「好咧!」
戰山河剛到青羊城的時候,是因為師命難違。
打心眼里,她還真不覺得,跟著周平安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弟,會有什么出息。
只是想著,師弟如果事敗,撐不下去了,就護著他攜同師妹一起上山,專心修練,卻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只要保住性命,未來仍然可期。
結果呢,剛來青羊城沒多久。
她就看出好處來了。
直接親領一萬戰兵,只需要每日督促操練就行,錢糧充足,連一場大戰惡戰都沒有,更別提什么危險。
這種領兵大將當得那是舒服極了。
更讓人驚異的是,她發現,自己本來慢如蝸牛般的修練速度,突然就增速十倍。
不但一步踏過真氣大周天,短短十余日之間,竟然連內罡都練成了。
開始由內轉外,罡氣凝聚外放。
若是還在山上,師父看到自己這種修練速度,也得想辦法幫自己爭取一下真傳弟子之位。
"只是這么一點地盤,治下人口也不算太多啊,怎么就有如此效果?"
她想不通,也看不懂。
卻是分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最佳修練環境。
勤苦修練的同時,辦起事來,那是分外用心……
麾下一萬槍卒,此時已是練得有模有樣,就差浴血洗禮。
「先領兵器吧,這五千長矛,雖然不能全數武裝你的山河軍,卻也勉強夠用。」
周平安打開河邊新建庫房,里面早就擺滿了一堆堆擺放整齊的長矛。
空心矛桿有著螺紋,矛鋒閃著銀光,森寒冷意襲人。
戰山河微微張著嘴,呆呆的跟著周平安進了庫房,隨手拎起一柄合金長矛,掂了掂,更驚訝了。
「足足丈二長的矛槍,竟然如此之輕?」
她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抽出腰間短刀,隨手斬在矛桿之上。
「當……」
黑亮矛桿上面,出現一個牙簽粗細的裂痕。
像這樣的裂痕,想要斬斷這支矛桿,沒有七八下十來下,斬在同一個地方,是很難斬斷的。
戰山河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她雖然平時用的是大刀,身上佩的這柄短刀,也不是大路貨色,不說吹毛斷發,也是百練精鋼,鋒銳之極。
用平常軍士的三百斤力道,這么正面斬下去,竟然沒有對矛桿造成多大傷損。
由此可見,這批長矛并不是樣子貨,輕是輕了點,卻很堅固。
是的,這種新型特種合金,在現代社會,本來就是打造成冷冰器,在極端情況下用來對付基因兇獸。
太重了,平常民眾根本就揮舞不動。
因此,別看這合金長矛模樣兇悍,實際上,連矛桿帶鋒刃,加起來也只有十八斤。
「五千桿嗎?」
戰山河不知道是以什么樣的心情,招呼麾下運走長矛分發下去的
跟著周平安來到第二個倉庫。
「糧食的事情,是重中之重,米面運送分發,你與蕭縣令對接。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不要害怕那些百姓吃得多,只要是用心做事的,全都讓他敞開肚皮吃……」
「記住了,要把咱們漓右三縣[不餓死一個百姓]的口號喊出去。
不管老小,就算是殘疾不能動彈之人,也要保證他們的吃食。
若有囤積居奇、索拿卡要之輩,直接斬殺,勿需報我……」
「是!」
戰山河已經麻木。
先是出現了一大批精制兵器。
接著就是如山坡般堆放的糧食。
她不知道這些東西從何而來,也不想問,只是越發的感覺到前途光明起來。
兵精,糧足,萬眾一心。
沒有士家大族相助,又有什么關系呢?
一般來說,拉攏世族子弟以及士人鄉紳,無非就是眼饞他們家的錢糧,以及協助管理的人才。
說白了,就是要處理各方利益交換,并且,還需要向四面郡縣討要各種資源。
沒有這些士族子弟,別說重要資源,就算是討要一粒米,一匹絹,都不可能,人家不會理會那些泥腿子。
泥腿子沒有上得了臺面的身份,出去了辦個事情,都是寸步難行。
這才是士家大族真正厲害之處。
階級仿佛一條銀河,隔斷了底層百姓上進的渠道,永遠也跨越不了。
但如果,一切都自給自足,什么也不用求人,能吃得飽,穿得暖,那還需要士家大族做什么?
漓右三縣被紅蓮軍洗過一次之后,大戶出逃,世家全無,這不是什么缺陷,反而是優勢了。
就如一張白紙,正好隨意作畫。
「今日到此為止,明日祭天,不對,是祭祀后土。」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錢糧豐足,兵員也漸漸練得精銳起來。
此時就要統一思想。
首先讓百姓提升信心,讓他們知道為誰而戰,為什么要戰。
這時,就是祭天了。
在大虞王朝,官方的祭禮對象,是后土。
周平安自然入鄉隨俗,也跟著做。
他想過很多辦法,就發現,在這種社會環境之下,一般的口頭宣揚救世主之類的話術,其實作用不大。
百姓聽都聽不懂。
倒是提起祭祀來,就算目不識丁的最窮苦百姓,也是臉上放光。
對后土的大仁大德,了如指掌。
因此,周平安決定,號召軍民,在平湖縣舉行一場祭祀。
他感覺到,平靜的時光,可能不會太長。
得把民心先聚攏起來。
翌日。
平湖縣,漓江畔,高坡壘土以為祭臺。
周平安身著盛裝。
焚香禱告。
祭臺下方,三萬戰兵列隊,三呼萬勝。
雖然未曾經歷過血戰,這些戰卒密密麻麻站個整齊方陣,還是做得到的。
刀矛高舉,嘶喊之中,氣勢也是十足。
再遠處,就是無數百姓,如同螞蟻一般,綿延數里。
聽著聲音,看著那宏大祭祀場景,心中全是激蕩。
「……九華玉闕,七寶皇房,承天稟命之期,主陰執陽之柄,道推尊而含弘廣大,德敷蓄于柔順利貞。
育坤元之美流形品物生成施母道之仁,岳瀆是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
甭管大家聽得懂聽不懂吧。
周平安以肅穆的表情,華麗的腔調,念誦禱文,內心是覺得屁用沒有……但是,他真切無虛的感應到了,就這么一刻,愿力絲線匯成狂潮,轟鳴著沖入腦海。
一會兒就聚集了五六萬愿力香火。
「讓他們吃飽喝足,生活無憂,還不如大秀一場……」
周平安哭笑不得。
臉上神情卻是分毫不顯,一絲不茍的走完儀式。
祭禮到了尾聲,周平安剛準備號令眾軍散去,耳中就聽到一聲咆哮。
「周平安受死。」
頭頂本是艷陽普照,身邊和風習習。
隨著這聲如雷霆般炸裂的暴喝聲,猛然烏云聚攏,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本章完)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