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縣。
南城棚戶區。
經歷過紅蓮軍所謂的“均貧富,再造人間”之后,這里居住的百姓,不但沒有過得更好一些,反而過得更加艱難。
就如狂歡之后,終歸走向清冷寂寥。
見到了“光明”重新又陷入“黑暗”的民眾,怎么也不甘心恢復往日里做牛做馬的生活。
心底深處,似乎有著一股野火燃燒。
受不了其中落差的,倪三就是其中一個。
當日紅蓮進城,他是第一個響應“義軍”的,并且把平日里受到的欺壓,一點點報復在了主家身上。
不但把主家藏寶的密庫地點進行告發,更是糾集了一些下人,把倪老爺在大庭廣眾之下剝了皮。
當然,作為頭領之中的一個,也不是沒得到好處。
事后他不但披上了一身制服官衣,得到一些金銀賞賜。
還在倪家十三房小妾之中,選了一個平日里根本不敢正眼瞧上一下的名叫秋桃的姨奶奶,當做了房里人。
為什么選中秋桃,一是因為,這女人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
不但長得格外水靈,滿足了倪三對于女人的所有幻想,還讓他對自己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另一個原因,當然是秋桃是他同村出身,是幼時心中的白月光。
倪三當然不姓倪,在他十二歲那年,被賣到倪府為奴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忘了自己本身姓氏。
他唯一沒有忘記的是,爹媽死前,左叮嚀右囑咐,叮囑自己一定要生下自己的兒子。
就算再怎么苦再怎么難,總要傳宗接代,為祖宗留下一絲香火。
為了這個目的。
倪三這段時間一直裝病,躲在家里造小人。
多年宿愿,一朝得償。
他甚至連平湖縣換了個主人,都不怎么關心。
只是派出幾個得力的兄弟,出去點卯,應過差使,就一直躲在家里。
別的不會,偷懶耍滑,虛應故事這一套,他天生就會。
這兩天,經常聽到左鄰右舍,時不時的響起一陣陣驚呼聲,說是紅蓮軍頭領已死,城池又換了主人。
又說新任縣令,頒布律法森嚴,以后的日子可不怎么好過了……
倪三一概不去理會,這會兒,他的眼里只有秋桃。
心想哪怕明日里,跟著上陣沖殺,掉了腦袋,那也是值得的。
因為昨晚勞累太過。
倪三又不耐煩聽到秋桃嚶嚶哭聲,把她趕到了外屋……
他覺得,自己要好好歇歇,并且,買點豬腰子補補身體。
這時,就聽到外屋,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桌椅倒塌,碗盤摔落的聲音,吵得他醒了過來。
“難不成是有人欺壓上門,想要搶走秋桃?”
倪三的眼珠子一下就變得通紅,拿起放在床前的制式長刀。
這是當日立功之后,與衣服一同發下,用以拿賊防身所用。
倪三除了用這柄刀,砍下了自家老爺的腦袋,之后就從來沒有再用過。
他剛剛沖出里屋,視線一掃,心臟都嚇得快要停跳。
只見外屋中間,自家視若珍寶的秋桃,此時已經只剩下半個身子。
上半身消失在一頭怪物的猙獰口器之中,血水帶著白沫流淌而下。
怪物兩條刀鋸般的綠色前肢,還在小心的切割著細嫩肌膚。
一對拳頭大小的圓鼓雙目,看了過來,眼里全是兇殘嗜血。
“啊……”
倪三發出一聲震天哭嚎。
眼淚鼻涕,以及黃的白的,全都往下流。
空氣中充斥一股惡臭。
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語無倫次的大叫“妖怪,妖怪爺爺,饒命……”
綠光一閃。
那怪物身體彈動了一下,拖出殘影,刀鋸般的前肢,已然捅穿了倪三的心臟。
似乎嫌棄著這位哭嚎得難聽,口器大張,一口咬掉了他的腦袋。
房內重新恢復安靜,只剩下“嘎吱嘎吱”咀嚼聲。
突然,那螳螂般的怪物,四肢一動,全身彈起,就要穿窗掠過。
嘴里發出吱吱狂叫。
“哧……”
一線刀芒如水般漫過。
螳螂頭已從脖頸處斬斷,全身抽搐著,在地上瘋狂的蹦噠了好一會,才失去氣息。
門戶洞開,一個身形魁梧,高達八尺有余的女將,劍眉倒豎,提前一柄寬闊長刀走了進來。
她視線在房內掃了一眼,就嘆息道:“來遲一步,這已經是第十七處慘案了,南城區受災嚴重,是水怪和妖蟲滲入的重點區域,傳訊給將軍,呼喚高手支援。”
她冷聲下令,聽得門外響起應諾聲,想了想,不再停留,閃身出了房門,騰身一躍,在高高低低的房屋瓦片之上飛掠而過。
時不時的踩碎瓦片,舞刀殺了進去。
到了長街街尾,女將正待換了一條街道,重新清洗一片,耳中就聽得一聲喊:“戰師姐,南城這里肅清任務,交給青鱗軍……
你帶本部人馬,駐守渡口處,布三才陣,結同心印。”
聲音一入耳。
戰山河就感覺到身體內部,一股巨大熱流涌現。
本是剛剛練通大周天真氣的經脈,突然滾燙起來,真氣游走間,掌控精微……
骨骼血肉之內,更有無窮力量生成,身形也變得更加靈活輕捷。
同時,她的腦子也變得無比清明,只覺一切想不通的武學知識,刀法竅要,一一明晰通透。
甚至,就連這些日子惡補的布陣領軍知識,也有了新的領悟。
‘我變聰明了,力量和敏捷以及反應力,全都增強。’
‘師弟這是什么手段?’
戰山河雖然有些搞不清楚。
心里卻是十分佩服……
猜想著也許是自家師父傳了什么厲害的道家法咒,被師弟無聲無息的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用處也太大了些吧。’
如果能一直保持,就算是遇到外罡級別的真傳弟子,她感覺都不會懼怕。
戰山河聽令行事,當下鳴金,揮手招呼手下人等。
數百精銳如百川歸海,匯聚她的身后,直往碼頭方向殺了過去。
剛剛奔出數百步,耳中就聽到一聲冷笑:“出來吧,你隱忍至今,又有什么用?身上的臭味,隔著數里遠,我就已經聞到了。”
‘這是周師弟的聲音,難道,剛剛還有厲害敵人隱藏一側?’
戰山河猛然勒馬回頭,轉身望去。
就見到長街中間,水花涌動著,突然就從空氣中,出現一個身高體闊,體型堪比一層房屋高下的青色魚鱗怪物。
怪物兩根觸須舞動如蛇。
厲聲嘶鳴著舞動手中巨大黑叉,踩得地面碎石飛濺,泥土深陷,沖著街口方向殺來。
隨著這怪物沖殺。
地面下方,房屋水井,以及屋檐角落,同時沖出許多青黑色,赤紅色皮膚的怪物。
“早就等著你們了!”
周平安伸手一搭,取下背后金紅色花紋大弓,彎弓如滿月。
一道艷紅光芒出現在指間。
“咻……”
虹光有如大日經天。
整條長街,溫度急驟上升。
隔著數十步遠,戰山河竟然隱隱感覺到,身體深處,都涌起一股炙烤之意。
像是全身都要燃燒起來。
她心中一凜,連忙打馬離開一些。
視線,卻是一刻都不肯移開。
只見虹光掠過之處。
那身高約丈余的巨大青黑魚頭怪物,只是沖出七八丈,就被虹光掠過。
腦袋當場就化為血霧崩散,飄在空中,化為漆黑灰燼飄飄揚揚。
巨大半截身體,仍然向前奔跑了數十步,才栽倒在地。
隨風飄來,一陣陣魚肉香。
顯然,這頭魚怪不但腦袋被一箭射沒了,就連余下的身體,也被燒熟。
可惜的是,只要見著先前那魚怪猙獰恐怖般模樣,也沒誰會想著吃它就是了。
周平安一式“滅神”射出,只感覺身體里的真氣,竟然抽走了十分之一。
同時,腦海里觀想出來的那朵業火紅蓮,也被悄悄抽走了百分之一的樣子。
雖然不算太過明顯。
但仍然感覺得到一絲絲的虛弱。
“好家伙,這一箭,從精神靈魂到肉身打擊,雙重滅殺,威力甚至比得上我六重蓮華身爆發之后的全力一刀了。
這還只是把射日箭法練到精通境界,若是練到大成,甚至圓滿,豈不是可以成為了我如今最強殺招?
難怪當日奕天王射起箭來,難逃難擋,就連我那百煉精鋼一般的肉軀,也是一射一個血洞。
箭法高手的確是得天獨厚……
或許不能堅持久戰,但是,單位時間之內的攻擊,卻是真的有些嚇人。”
周平安再次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這支巨大鳳紋雕弓,聽著弦動余音隱隱如雷,心中感嘆不已。
紅蓮教畢竟是財大氣粗,寶貨真多。
這樣的敵人,就算是來一打,自己都是歡喜的……
全力射了一箭“滅神箭”之后,發現消耗比較大,他心法一轉,轉為[追魂箭]。
手指拉成幻影,一道道箭光,劃出弧形,嗖嗖嗖,仿佛帶著追蹤器一般,射出了傾盆暴雨般的火線光網。
剛剛竄出來的數十奇形怪狀的家伙。
被這箭光鎖定……
無論是提前撲擊躲閃也好,還是揮舞兵器格擋也罷,全都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道道箭光如長了眼睛,自動躲避格擋,轉彎追擊,箭箭爆頭。
嘩……
隨著箭光洗地,七八十具尸體,同時撲倒。
長街之上,再也沒有一處出現魚怪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