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非議紛至沓來,景君澤在外聽了一些,心中憤怒不已,恨不得將污蔑顧玉之人統統重罰。
可若真是罰了,便成了欲蓋彌彰,會激起更多的反抗。
景君澤擔心顧玉心情不好,便找上落雁:“外面那些雜七雜八的話,不必傳進來。”
顧玉人在慎獨院,卻是有自己的消息網,一般都是落雁給顧玉傳話。
顧玉剛好聽到,便走出來道:“無妨,我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局。”
景君澤讓落雁下去,安慰道:“不要為了那些鼠目寸光之人生氣。”
顧玉幽幽道:“世道雖然在改變,可想要改變男尊女卑的現狀,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當一個女子太強,他們又不愿承認,便會用種種惡意去揣測這個女子的成功。”
“而男女關系,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方便快捷的惡意。只要這個女子擺不脫這種關系,那么這些人就是不知不覺中維護了男強女弱,男尊女卑的規則。”
景君澤嘆了口氣:“我會派人幫你澄清,你能走到這一步完全是靠你自己,相反,我娘能在宮變后順利登基,正是因為有你死守宮門。”
顧玉搖搖頭:“澄清就陷入自證的窠臼里面了,就算這一次我自證了又能怎樣?到了下一次,別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又是一個新的謠言。”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有些人,偏偏就喜歡看你著急辟謠的樣子,甚至澄清之后還會被反咬一口,說我是一國丞相,仗勢欺人,說那不過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我何必小題大做。”
“我的精力應該放在治國理政上面,而非辟謠上面。我會用實實在在的功勞讓他們閉嘴。”
景君澤長吐一口氣:“顧玉,我知道你不在意,但三人成虎,那些惡意造謠之人也就罷了,怕就怕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被他們影響。”
“你是一國丞相,可以不在意,可若這樣的事情放在普通女子身上,名聲被毀,百口莫辯,對她們便是致命打擊。”
顧玉低著頭,思考片刻:“造謠之人抓是抓不完的,但可以殺雞儆猴。只是大禹朝的律法,至今沒有針對造謠的條例。”
景君澤干脆利落道:“那就改律法!”
顧玉笑了:“那就改,一定要改。”
二人敲定了一些細節,交給女帝過目后,便交給三司。
這些事情悄然進行著,轉眼就迎來了一旬一次的朝會。
一大早,隨著太監的唱和,百官魚貫而入,只是屬于顧丞相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眾人心思各異,不知顧玉這是什么意思。
很快,女帝在張蓉的攙扶下緩步走來,坐上鳳座。
可張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默默退下,而是站在女帝的下側,低頭候著。
女帝看了一眼顧玉的位置,問道:“顧丞相何在?”
眾人面面相覷,不懂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臣在。”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奉天殿門口傳來,百官聞聲望去,只見顧玉一襲紅色的官服,緩步走來。
顧玉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明顯是女聲。
而她身上的官服,依然有繡有鳳池的補子,可觀其規格,又跟尋常官服不同。
那是一襲板正的衣裙,女人的衣裙,上面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穿在顧玉身上,只覺端正大方,而沒有嬌弱之態。
顧玉已經毫不避諱自己的女子身份,公然女裝上朝。
再去看女帝,女帝嘴角含笑,分明是默許了顧玉的行為。
不,不僅是默許。
顧玉不會貿然修改官服,她這身衣服,必是女帝命人精心制作而成。
女帝道:“顧丞相為何姍姍來遲?”
顧玉站在大殿中央,丹壁之下,她放下官帽,撩起衣擺,對女帝鄭重跪了下去。
“臣有罪,無女帝傳喚,不敢入殿。”
女帝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顧愛卿,你何罪之有?”
顧玉道:“臣女扮男裝,襲爵入朝,曾犯欺君之罪,其罪當誅。”
殿內寂靜一片。
女帝道:“眾愛卿怎么看?”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這是女帝跟顧玉做的一場戲,誰信誰傻子。
只是這出戲要配合二人唱下去,還是為了所謂的欺君之罪砸場子,就看在場諸人的態度了。
張太師站了出來:“《尚書》有云,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顧丞相雖是女子,可文韜武略,德才兼備,乃是世間罕見的賢能之人。女帝心懷寬廣,任人唯賢,定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另有許多人附和張太師的話。
汪御史上前反駁:“欺君之罪乃是重罪,重則滿門抄斬,輕則流放千里。雖然女帝提前知曉,可顧丞相欺君不在女帝,而在剌帝、哀帝,若是就此放過,豈非視律法若無睹。”
“另外百官皆知,顧丞相與太子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二人已育有一子一女,女帝若不代剌帝、哀帝懲治,未免有徇私之嫌。”
汪御史回去后,雖然知道自己要求懲治顧玉便是得罪世上最有權勢的三個人,還會與百官為敵,卻依然不愿違背自己一向堅持的“信念”。
顧玉若是為官,便是在朝堂上撕開了一大道口子,以后女子皆可為官,朝中男女混雜,豈不是亂了套?
還有顧玉和太子支持的《女德》,《男德》,在汪御史看來,都是擾亂人心之言。
自古以來,都是女主內,男主外,陰陽調和,一強一弱方能太平,二書一出,便打破了這種平衡。
所以在今天,汪御史依然將欺君之罪壓在剌帝和哀帝身上,還試圖用“徇私”來逼迫女帝退讓。
不懲治顧玉,便是女帝帶頭徇私,律法威嚴將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