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地上的積雪，在空曠的街道發出聲響。
車轍停在鎮國公府，剛剛還醉臥美人懷的顧玉率先下了馬車，攙扶著季妙仙下來。
趁著皚皚的白雪，送季妙仙回院子后，顧玉來到顧家祠堂。
老夫人跪候在里面，為冤死的英靈念著往生咒。
顧飛柏身上蓋著厚重的毯子，看著軍旗上的赤紅火眼，不知在想什么。
顧玉默默踏進去，為顧飛柏掖了掖毯子。
顧飛柏此時抬起手，想要觸碰顧玉的眉眼。
顧玉便低下頭，牽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她知道顧飛柏是在透過她懷念她的父親。
在無法泯滅的恨意之下，顧飛柏奇跡般挺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寒冬。
往事已成灰，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只能茍延殘喘地蜷縮在輪椅上，讓人不由鼻酸。
老夫人從蒲團上起來，示意顧玉過去給老鎮國公上柱香。
顧玉跪在父親的牌位面前，心里壓著的大山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
“就快了，母親，飛柏叔叔，再堅持一段時日，我會用仇人的血，祭奠萬千亡魂。”
從祠堂出來后，顧玉對平沙問道：“紹無極和王樂游走到哪里了。”
平沙道：“您放心，盡在掌握。”
顧玉“嗯”了一聲，看著院中皚皚白雪，想到了落日關的景象。
宮里此時的熱鬧還未散去。
圣上來到乾清門后，看到玄清道長身邊的道童手里拿著各種法器。
圣上臉色說不上好，道：“國師這是做什么？”
玄清道長警惕地看了看圣上身邊的人，圣上知他有話要說，便把旁人屏退開來。
玄清道長道：“貧道曾為圣上算過一卦，圣上是子孫滿堂的命格，然而近幾年來，遲遲不見龍子降世。貧道還覺奇怪，今日聽到佳嬪娘娘被惡鬼沖撞，才察覺真相。”
圣上心情煩悶，子嗣一直是他的執念，奈何宮里妃嬪眾多，可平安降生的龍子少之又少。
現在聽了玄清道長的話，圣上將信將疑道：“這是為何？”
玄清道長道：“貧道剛剛起卦，算到后宮東南向有被鎮壓的冤魂。若放任不理，佳嬪娘娘的龍嗣不保。”
圣上狠狠皺起眉頭，道：“國師意欲何為？”
玄清道長道：“請圣上允貧道進入后宮，開壇做法，超度冤魂。”
圣上猶豫起來。
這跨年的好日子，因為一個冤魂請道士進入后宮禁地開壇做法，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平白惹百姓議論？
這時，太后帶著皇貴妃等一眾妃嬪過來，太后問道：“都擠在這乾清門是做什么？”
玄清道長道：“佳嬪娘娘今天被冤魂沖撞，為了以絕后患，貧道想要開壇做法。”
太后知道來龍去脈后，就看向圣上：“圣上以為如何？”
圣上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說。”
佳嬪的宮女走了過來，對圣上道：“圣上，佳嬪娘娘說肚子不舒服，御醫怎么也查不出原因，佳嬪娘娘想請您過去。”
圣上還沒發話，太后卻一臉嚴肅道：“圣上，不是哀家說你，這點小事有什么值當猶豫的？往年又不是沒有請過大師祈福做法，若佳嬪真被不干凈的東西沖撞了，就是提前做場法事，為小皇子祈福有什么要緊。”
圣上想到佳嬪那岌岌可危的龍胎，還是妥協了，對太后道：“就怕打擾到母后。”
太后道：“現在什么事能大過皇嗣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玄清道長如愿以償進了后宮。
在一眾宮人的擁簇下，玄清道長拿出一張黃符，不知施了什么法，竟憑空燃燒起來。
玄清道長大聲喝道：“六合之間，四海之內，妖孽匿蹤，一符尋跡。”
黃符燃盡，一個道童捧過來一個羅盤，羅盤上的指針開始高速轉動，而后指著一個方向停下。
玄清道長便帶著一眾人等，順著羅盤的方向走。
一些妃嬪聽說宮里有冤魂作祟，不由緊張，不敢就這么回去，紛紛跟在圣上和玄清道長身后。
玄清道長在后宮繞了沒多久，指針就指著一個方向不動。
抬頭一看，不遠處一座宮殿的牌匾上赫然寫著“長春宮”，是廢后徐氏曾經住過的宮殿。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怎么到這兒來了，真晦氣。”
圣上轉頭一看，還是那個心直口快的德妃。
圣上沒有跟她計較，雖有九皇子和十皇子在，但他對廢后徐氏只剩下怨恨。
到了這里，玄清道長的羅盤指針開始瘋狂轉動。
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唯有玄清道長身邊的道童開始設壇做法。
只見雪色中，玄清道長拿著三清鈴開始晃動起來，嘴里念念有詞。
道童在一旁揮舞的五色令旗，以召來東南西北中五個方向的天兵天將和陰兵陰將。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樣，隨著玄清道長手里的三清鈴搖的越響，來自四面八方的冷風愈發凜冽。
圣上坐在宮人搬來的椅子上，在一旁看著玄清道長做法。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身邊忽然狂風大作，五色令旗在烈烈風中發出響聲，周遭的靈幡在風中瘋狂擺動。
一些膽小的妃嬪發出驚呼，還有些宮女相互抱著彼此。
圣上的身子也不由坐直，皇貴妃來到圣上身邊，從宮人手里接過一件披風，披在圣上身上，溫聲細語道：“圣上別著涼了。”
皇貴妃的手無意間擦過圣上的手背，圣上反抓住她的手道：“你的手怎么這般涼？”
皇貴妃輕咳一聲：“臣妾無礙。”
圣上吩咐皇貴妃身邊的茯苓給她加一件衣服。
不遠處的玄清道長再次燃燒了一道黃符，嘴里念道：“天火雷神，五方降雷。地火雷神，降妖除精。邪精速去，稟吾帝命。急急如律令。”
不遠處忽然傳來“砰”一聲巨響，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有些膽小的妃嬪驚叫一聲，直接躲到了宮女、嬤嬤的懷里。
玄清道長像是遭到了什么反噬，被一股強力沖退兩步，扶著桌案噴出了一口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