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道:“這么大的雨,你以為我想出來嗎?”
君澤道:“那你是因為我嗎?”
顧玉道:“是啊。”
君澤眼睛一亮。
卻聽顧玉冷冰冰道:“上次幫你打了王沛,王丞相參了我一狀。怎么不是因為你?”
君澤低聲一笑。
淅淅瀝瀝的秋雨淋濕了君澤全身,也淋濕了他帶笑的眼睛。
什么被王丞相參了一狀,顧玉就跟他一樣,若真的不想出來,大可理直氣壯辯到底。
可下這么大的雨,她還是出來了。
顧玉看著冷清,其實她的暖隱藏在這層清冷之下。
雨越下越大,顯得顧玉的身影愈發單薄,君澤心里五味雜陳。
辛酸苦悶,憋屈恥辱,還有對顧玉的心疼。
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一個是皇親國戚,一個是朝廷新貴。
本該前途無量,卻因為兩位皇子,凄凄慘慘地跪在奉天殿外,聽雨聲淅瀝。
秋風吹透衣衫,君澤身心涼透,轉頭對顧玉道:“你冷不冷?膝蓋疼不疼?”
之前顧玉險些跪死在奉天殿前,他記得顧玉一瘸一拐了許久。
從那以后,顧玉的手總是冰涼的,身子骨也比不上從前。
顧玉道:“我冷,我疼,你能讓我站起來嗎?”
君澤啞口無言,狼狽地轉過頭去。
他對現狀手足無措,不忍讓顧玉在這里陪他淋雨,卻無能為力。
顧玉轉頭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道:“瞧你,心疼什么?我又不是沒跪過,為人臣子,以后要跪的機會多不勝數,就是跪死在這里都不奇怪。”
君澤聽出顧玉話里的諷刺,喃喃道:“為人臣子?君君臣臣。”
顧玉不屑道:“雖有君君臣臣,亦有‘君不君則臣不臣’之說。”
君澤仰頭,看了一眼秋雨中金碧輝煌的奉天殿,道:“這里可是奉天殿,顧玉,你膽子真夠大的。”
顧玉鳳眼微瞇,像是要把奉天殿這幾個字看清楚,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我膽子一向很大。”
君澤道:“巧了,我的膽子也不小。”
雨聲掩蓋了他們的對話。
直到朝會結束,文武百官魚貫而出。
眾人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不斷掃過,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人都走后,福海公公才過來,道:“圣上發了話,赦您二位回去了。”
不需要宮人攙扶,顧玉自己站了起來。
余光看到君澤下意識朝她伸出的手,自行站穩。
福海道:“二位身子如何?能自己走出宮門嗎?”
福海也不過客套兩句,就算不能,圣上也不會派個轎子把他們抬出去。
君澤道:“無妨。”
說話間,顧玉已經默不作聲走了。
宮中多有不便,他們不好走得太近。
君澤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在雨中逐漸模糊。
曾經跟五皇子說過的話在他耳畔響起。
誰不是久在樊籠,身不由己?
為人臣子,就連跟心上人走在一塊兒都不能,更別說廝守終生了。
福海看著君澤不算好的臉色,寬慰他道:“王爺,圣上最近在氣頭上,行事難免偏激。”
福海跟在圣上身邊,太清楚以前君澤有多恣意瀟灑,圣上有多寵信縱容。
兩下比較,福海唯恐君澤受了打擊,沒忍住寬慰幾句。
可一抬頭,卻見君澤桃花眼里閃著他看不懂的神色,
君澤看著福海,道:“多謝福海公公,一時的失意算不了什么,且待來日吧。”
君澤說完,就走了。
到底是挨了二十廷杖,又跪了這么久,君澤走路不似平常自在,但通體的氣質依然不凡。
福海自嘲一笑,他在擔心什么?
逍遙王怎么會因這小小的打擊而一蹶不振。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
福海暗暗期待著這位爺的反擊。
福海一路來到勤政殿,恰逢王丞相從里面出來,連忙向其請安。
朝會結束,王丞相來勤政殿稟報一些政務。
圣上疲倦的很,顯然沒有太多精力應付這只老狐貍,三言兩語便想讓他回去了。
看到福海,王丞相狀似不經意道:“福海公公冒著雨去了哪里?”
福海笑著道:“奉圣上之命,去請逍遙王和顧小公爺回去。”
王丞相道:“他們是一起回去的?”
今天王丞相的目的只有一個,暗示圣上,小公爺已與逍遙王結盟。
兩個人一起打他兒子就是明晃晃的證據。
兩個皇子都倒了,背后的人卻走到了一塊兒,怎不令人懷疑?
顧小公爺可是寒門的代表,而逍遙王背靠顯貴世家君家。
這二人若是結盟,圣上怎么可能再放心用顧玉。
沒了顧玉的文翰司,自然不值一提。
可惜圣上今日反應淡淡的,他便借著福海,再提醒一下。
福海知道逍遙王和顧小公爺的奇怪之處,在圣上身邊這么久了,早成了人精。
他并不上當,道:“顧小公爺臉色不好,先行一步。逍遙王受了廷杖,難免落在后頭。”
王丞相再次失望,看來想讓圣上對這二人生疑,他還得再想想法子。
王丞相走后,福海去茶房端著茶到圣上身邊。
圣上對剛剛福海和王丞相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但依然道:“他二人反應如何?”
福海四兩撥千斤道:“畢竟都跪了那么久,臉上都是疲態。”
圣上道:“他們可有怨懟?”
福海一笑,道:“圣上說笑了,他們自己做錯事,心甘情愿受罰,哪兒敢有怨懟啊。”
圣上聞言不語。
王丞相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兒都不信。
若昨天顧玉沒有說君澤為五皇子和德榮茍且打掩護之事,他說不定會心疑幾分。
可顧玉恰好說了,還說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顧玉對君澤的惡意溢于言表,再加上五皇子和六皇子兩敗俱傷,顧玉怎么可能跟君澤結盟?
原本因六皇子對顧玉不滿的圣上,經過王丞相這么一說,反倒對顧玉更放心了幾分。
他現在離不開文翰學士,顧玉又是文翰司的掌事。
顧玉把六皇子失勢的恨意全部放在君澤身上,雖然五皇子和六皇子倒了,二人之間還是呈現了一種微妙的制衡。
還有王丞相,水面下的洶涌終于翻了上來。
世家與寒門的斗爭進入白熱化。
圣上喝了一口茶,叫文翰學士來協助他處理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