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呵”了一聲,更顯得君澤無理取鬧。
君澤氣得胸脯起伏。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落雁在門口問道:“小公爺,剛剛怎么了?”
君澤踢凳子的聲音驚動了落雁,唯恐顧玉遭到什么不測,趕緊過來問。
顧玉一語雙關道:“沒事,狗子在我這里狺狺狂吠,我罵了他幾句罷了,他就蹬鼻子上臉,掀翻了我的凳子。”
君澤不知道“狗子”是顧玉給貓起的名字,以為顧玉是在罵他,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但為免被落雁發現他在這兒,鬧出不必要的誤會,只能暫時壓下火。
落雁想到狗子經常對顧玉齜牙咧嘴,動輒就給顧玉一爪子,便道:“要不我今晚把它帶出去吧,省得它撓您。”
顧玉看了一眼君澤,道:“不用,打開窗戶,他自己就走了。”
落雁覺得奇奇怪怪的。
顧玉道:“你先回去吧。”
落雁帶著疑惑走了。
等落雁走遠,君澤憤怒道:“你太過分了!我大老遠來給你傳消息,你就這么對我!”
顧玉黑著一張臉,坐在窗戶下沒說話,冷冷道:“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君澤把懷里上好的藥酒掏出來,隨手扔在地上,罵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說完就要翻窗戶離開。
顧玉說了句:“也不知道誰是狗,好端端說話,莫名其妙就咬人!”
君澤翻窗戶的動作停了下來,道:“你!”
他憤怒地甩了一下袖子。
顧玉語氣不善道:“你要是不滾!就趕緊說正事!然后該干嘛去干嘛去,明日還有朝會,我得早起。”
君澤坐到一邊,不去看她,硬邦邦道:“剛剛說到哪兒了?”
顧玉翻了個白眼,道:“說到花錦城背后之人跟敬德皇后脫不了關系。”
君澤扶著被氣得有些發蒙的頭道:“要查查敬德皇后的家里人。”
顧玉認真道:“不僅是敬德皇后的家里人,還有曾經在后宮跟敬德皇后相熟的妃嬪,另外再查查芳貴太妃。”
君澤道:“我知道了。我再去問問我娘,關于敬德皇后的一些事情,她應該還有些記憶。”
顧玉“嗯”了一聲。
君澤又道:“八公主和姜小姐一塊兒出事,還帶累了另外兩個小姐身受重傷,這件事情怕是跟六皇子脫不了關系。”
顧玉深深嘆口氣道:“他是想逼我就范,以后只能扶持他。另外,他還知道五皇子和德榮的秘密,你們小心一些。”
君澤道:“只有千日做賊,哪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顧玉對怎么處置六皇子很是為難。
到底是叫她小舅舅叫了這么多年,不知道他白切黑的時候,真心疼愛過。
可是六皇子手上弄出這么多條人命,顧玉亦不能看他逍遙法外。
胳膊傳來一陣痛感。
若今天不是她及時接住八公主,八公主從摘星樓上跌落,不摔死也會落得一個重傷殘疾。
顧玉狠下心來,道:“六皇子那邊我來解決。”
該說的都說完了,顧玉沉默下來,瞪著君澤。
君澤不自在道:“你胳膊重新上藥了嗎?”
顧玉同樣不自在起來,道:“上過了。”
君澤站起身,把剛剛扔地上的藥瓶撿起來,道:“這是宮中御用的藥,比你府上的藥要好些。”
顧玉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道:“你這不是也會好好說話嗎?”
君澤道:“好好說話你不聽。非得吵一架你才高興。”
顧玉被他倒打一耙的行為激怒,道:“也不知道是誰先嚷嚷的,吃飽了撐的,跑這么遠跟我吵架。”
君澤道:“自然是你先挑火的!”
顧玉下意識就要懟回去,但反應過來這樣的吵架毫無意義,道:“不早了,你該回去就回去吧。”
君澤被她攆了,依然沒動腳步,悶聲道:“要不要我幫你上藥。”
顧玉道:“不用!”
君澤“啪”一聲,就把藥瓶重重放在桌子上,道:“不識好歹,疼死你算了!”
說完,就翻著窗戶離開了。
顧玉在原地頗為無語。
這狗東西就不會好好說話。
京都近來熱鬧極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各自出宮建府。
圣上給張小姐和五皇子的賜婚旨意也下來了,張府一片喜樂融融。
五皇子還是沒能見到德榮,不是君澤不讓他們相見,而是德榮刻意躲著。
五皇子發了狠去堵德榮,可是德榮身邊總跟著人,他無法跟德榮說一些私密話。
君澤對他們兩個的處境也沒有多說什么。
他其實知道,就算五皇子登上皇位,也不能跟德榮在一起。
五皇子即將面對更多的壓迫。
來自大臣,來自天下倫理。
侍寢宮女只是個開始。
一旦讓步,就再無回頭的可能。
身不由己,進退不得。
這個事實對于十六歲,對未來還充滿期待的五皇子來說,十分殘忍。
不只是君澤,德榮也看得很明白。
或許說從一開始他就看得很明白,知道五皇子和他是云泥之別。
只是在御獸苑,五皇子將他從冰天雪地里救起來,那時的五皇子才十歲,穿著一身藍色的華服,小臉粉雕玉琢,恍若觀音旁的仙童。
他不可避免地對五皇子產生了感激。
他知道這種情愫很危險,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他是為什么入宮的。
可是日復一日的相處,讓他下意識忘了進宮的原因。
德榮逐漸窺探到五皇子暴戾的外表下,是敏感而脆弱的內心。
知道五皇子對親情充滿向往,卻因為自己出生導致母親難產而死,被父親厭棄,所以只能強裝不在意。
在一次五皇子被圣上訓斥,躲在角落里舔舐傷口時,他試著寬衣解帶。
像是一個母親喂養孩子,與五皇子在冰冷的深宮中互相依偎取暖。
這一喂就是六年。
沒人告訴他們這是不對的。
或者說,對不對,又是誰規定的呢?
他們戒不掉這種可恥的依偎。
麥子來到他身邊,小聲道:“花公公已經跑了。德榮哥,你自由了。”
德榮看著天空掠過的鳥兒,沒有說話。
花錦城還會回來的。
他也不會自由。
就是死,也不會自由的。
自由是個多么奢侈的詞啊。
他這種卑微到塵埃里的人,怎么配提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