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入宮的時候,圣上剛發完火。
三司從文翰司帶走了五個文翰學士,剩下的文翰司學士亦是惶惶不可終日。
在圣上面前頻頻出錯,也完全沒了以往的積極,說句話吞吞吐吐,動輒便是跪地求饒。
圣上自然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顧玉和那五個文翰學士不能清清白白出來,文翰司就算是廢了。
這群人會擔心自己被世家對付,成為下一個被抓進去的人,從此不敢多言。
他還會成為那個被世家桎梏的一國之君。
知道蘇縣令進京的消息,他就知道,他一直懷疑的那條罪責又是被世家構陷。
一種被愚弄的無力感襲來,看著這群戰戰兢兢的文翰學士,他更是心急如焚。
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要等,等到舉國皆驚之時,才能松口。
到那個時候,他想要推行的均田制,世家就無從抵擋了。
長公主到來的消息傳來,圣上看著那些如同驚弓之鳥的文翰學士,有氣無力道:“都退下吧。”
文翰學士低著頭退下。
長公主施施然走進來,行過禮后,圣上道:“長姐來做什么?”
長公主道:“聽了幾出戲,來跟您說說話。”
回到長公主府后,長公主對顧瓊道:“最多五天,你哥哥便能出來了。”
顧瓊眼睛一亮,給長公主磕頭道:“多謝長公主!”
長公主道:“不必謝本宮,若是今晚事兒能成,本宮還要謝你。”
顧瓊再次驚慌失措起來,道:“顧瓊蒲柳之姿,焉能入王爺之眼。”
長公主收斂了笑意,這個顧瓊竟敢在她跟前耍心機。
她都入了宮了,顧瓊還在推脫。
長公主誘惑她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澤兒就喜歡你這樣的。本宮查過你,退婚之后,家里就再沒有替你相看。你一個庶女,頂了天也只能嫁給三四品官員,還得你哥哥給你撐腰,連誥命都得不了。若是今日事成,本宮能讓你當王妃。澤兒看著不著調,但是文韜武略,不輸任何世間男兒,我也不會虧待你。”
這番話說完,長公主忽然變了臉色,道:“可你若是耍花招,本宮能給你一個答案,也能將這答案收回去。”
一番恩威并施的話讓顧瓊冷汗直出。
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長公主拿捏起來毫不費力。
長公主問道:“可要嬤嬤教你房中之術?”
顧瓊搖搖頭道:“不,我可以。”
長公主點頭,這個顧瓊還算識趣,道:“去換件衣服吧,不要多說話。”
到換衣服時,顧瓊才反應過來,為什么她跟王爺沒見過幾次面,長公主會說王爺就喜歡她這樣的。
這衣服,分明就是哥哥日常所穿的青衣男裝。
逍遙王喜歡的人,是哥哥。
不,是姐姐。
顧瓊在房間里急得團團轉。
那姐姐呢?姐姐喜歡王爺嗎?
她不敢確定。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能跟王爺做那回事兒。
而且她跟姐姐長得太像,現在這幅樣子,太容易讓人聯想到姐姐是女扮男裝了。
那可是欺君之罪,一定不能被發現。
怎么辦?怎么辦?
顧瓊咬著自己的指甲,都要崩潰了,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軟弱無能。
在顧瓊的膽戰心驚中,君澤還是回來了。
在進院子時,君澤就敏銳地發現屋里有其他人。
他目光一冷,推開門,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他隨即反應過來,驚詫道:“顧三小姐,你怎么會在這里!”
顧玉的身影他一輩子都不會弄錯,哪怕眼前的人跟顧玉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知道他進來,顧瓊迅速轉身,跪趴在地,一頭墨發瀑布般披散下來,將臉遮得嚴嚴實實。
顧瓊仗著猜到王爺喜歡姐姐,將今日之事都說了出來,道:“王爺,是長公主讓我來的,她答應我,只要我委身于王爺,她就幫我救哥哥。”
她不想當什么王妃。
她只想哥哥能平安出來。
現在唯一能賭的,就是王爺對哥哥的一片真心。
若是這真心僅限于皮囊,顧瓊緊張地握緊了手里的碎瓷片。
她就在起身前劃破這張臉,不能讓人發現哥哥的身份。
君澤看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顧瓊,腦子一抽一抽地疼,他娘真的是...
讓人無話可說!
君澤道:“我讓人送你回去。”
顧瓊聲線顫抖,哭著道:“可,可是長公主說,若是今晚事不成,她就向圣上進言,讓哥哥再也出不來了。”
君澤怎么不知道他娘的想法,道:“她騙你的,顧玉就快要出來了。”
顧瓊依然不敢抬頭,道:“萬一長公主進宮勸圣上,不讓哥哥出來了,該怎么辦?”
君澤揉著自己的腦袋,道:“圣上要讓顧玉出來,豈是我娘能攔住的!關言,將她送回鎮國公府。”
雖然現在鎮國公府被封了,不能讓人出來,但是他將顧瓊送進去還是可以的。
顧瓊膽戰心驚了一天,終于松了口氣,頭也不敢抬,佝僂著身子,就往門口走去。
整個臉上糊滿了鼻涕眼淚,眼睛腫成了泡兒,頭發披散,像個瘋子。
雖然穿著男裝,行動如弱柳扶風,卻與顧玉截然不同。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顧瓊暗想,任誰也想不到姐姐女扮男裝會扮得那么像。
顧瓊即將跨出門檻時,君澤忽然道:“等一下。”
顧瓊身子一寸寸僵硬,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只聽君澤輕咳一聲道:“你從哪兒來,我讓人將你送回哪兒去,但你別跟顧玉說你來過我這里。”
顧玉將她妹妹護得跟什么似的,要讓顧玉知道顧瓊在長公主府受了委屈...
君澤眼皮有點兒跳。
顧瓊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她走出去時,腳都是軟的,這輩子受到的驚嚇都不及這一天的多。
長公主聽到鶴立院的消息后,幽幽嘆了口氣。
巧穗故意道:“顧三小姐出來時十分狼狽,定然是不愿意,才故作丑態。敢在您面前耍手段,可要給她一點兒教訓?”
長公主搖搖頭,道:“我也沒覺得這事能成,只是想抓住一點兒希望,最后試一次。”
巧穗松口氣,她早覺得長公主這想法不切實際,看來長公主自此是真的認命了。
看著長公主憂愁的面容,巧穗道:“王爺跟駙馬爺一樣,都是癡情種。”
長公主道:“若是兩情相悅,癡情種是好事。怕就怕一個飛蛾撲火,一個冷若冰霜。”
巧穗哄著長公主道:“當年駙馬爺不也是一次次飛蛾撲火,將您娶回來的嗎?”
長公主勉強露出一抹笑意。
夜里,君澤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顧玉披散著一肩墨發,跟她妹妹今天的樣子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樣。
她正跪在國子監被他打手板,氣得眼都紅了,含了一汪淚,仍然不肯低頭。
他正要說什么,顧玉就沖他惡狠狠說道:“你等著,我以后一定饒不了你!”
君澤猛然從夢中驚醒,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有個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可是怎么也抓不住。
君澤有點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