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沒有回答魏旻的話,而是道:“我能將你們所有人的詳細信息說出來,你們能將自己這些日子,在圣上那里校對潤色的所有奏章說出來嗎?”
大多數學士都搖搖頭。
顧玉道:“能說出來的人向前一步。”
七十人中,只有十八人站了出來。
在顧玉看來,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畢竟是從萬千考生里脫穎而出的進士,記憶力果然超群。
顧玉道:“你們十八人中,能將圣上所批奏章中的用意講出來者,向前一步。”
只有五人站了出來。
顧玉繼續道:“你們五人中,覺得若是自己處理奏折中的政務,能比圣上更好者,向前一步。”
無一人再向前一步。
一來是不敢,誰敢說自己會比圣上處理政務還要好。
二來是真的清楚自己比不過圣上。他們初出書齋,對許多政務都還是一知半解的狀態,怎能跟圣上相提并論。
顧玉點點頭,道:“向前一步者,本官自掏腰包,賞賜五金,向前兩步者,賞賜十金。若有一日,誰能上前三步,本官不光賞賜二十金,加官進爵亦不在話下。”
經過顧玉這一番話,所有人表情都微妙起來。
顧玉這才對魏旻道:“你剛剛說讓你當文翰司的學士,還不如放你回去當一方縣官。”
魏旻額頭上冒出冷汗,他似乎明白了顧玉的意思,但又不完全明白。
顧玉道:“你們能被本官選到文翰司來,都是能造福一方的人,但是本官要的,不是讓你們守護一方安樂,而是為天下安樂出力。”
七十個人肅然起敬。
顧玉道:“你們處在天子側,手里摸過的,筆下修飾的,哪一件不是關乎萬民的大事。可是你們大多數人卻只將注意力放在遣詞用句上,剩下的人也不過是草草記下詳情,卻無法對政事進行更進一步的思考。”
七十個人齊聲道:“下官慚愧。”
顧玉直言道:“你們是該慚愧。本官從二百多人中將你們選到圣上身邊,是為了讓你們知曉天下事,為天下謀福獻策,你們呢?一邊只知道推敲辭藻,一邊又抱怨自己只能推敲辭藻,更是想著龜縮到小縣城里,平白辜負了本官的看重。”
顧玉的話不算尖銳,卻讓他們無地自容。
想一想真的是這樣,旁人說他們是打著學士的幌子,做伺候筆墨的仆役之事,他們便真的只做仆役之事。
多少天下大事從他們眼前經過,他們卻不能思考其中的用意,不能為天下大事提出良策。
經過顧玉一番敲打,七十個人這才知道,他們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只是...
狀元丁孝吉上前一步,他是剛剛走出兩步的五人其中一個。
丁孝吉道:“敢問小公爺,若是我等有了良策,可否能向圣上進言?”
顧玉道:“你們所進之言,一旦被圣上采用,私底下,本官賞賜你們二十金。”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顧小公爺好闊氣。
同時,他們都對自己的工作蠢蠢欲動起來。
顧玉繼續道:“不過本官丑話說到前頭,若有人貪圖錢財,盲目進言,耽誤了政事,本官決不輕饒。”
給他們錢,一來是知道這些寒門手頭拮據,文翰司又是無權無實的清水衙門,稍作補貼,不至于讓他們因為別人的利誘就鋌而走險。
二來是讓他們在潛意識里明白,他們的一切都是她給的,只有緊緊跟上她的腳步,按照她的指令行事,才有好日子過。
七十個人齊聲道:“下官遵命。”
顧玉道:“你們該做的,不止是替圣上的筆墨排憂解難,而是替萬民謀福,替天下太平獻力,明白了嗎?”
七十個人再次齊聲道:“下官明白。”
顧玉滿意地點點頭。
半個月的時間,是給他們的適應時間,也是給世家的適應時間。
現在的文翰司各項事務已經落實,不怕世家再反悔。
顧玉看著他們一張張躍躍欲試的臉,從今往后,圣上有了這一群秘書,可以好好歇歇了。
南寧街院落的梔子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香氣溢滿整個街道。
君澤的心越來越沉,臉越來越冷。
他在南寧街布下天羅地網,就等魚兒上鉤,可是魚兒始終沒有來,仿佛對鉤子上的食物絲毫不感興趣。
還有三天就是顧玉娶季妙仙的日子了。
君澤看著滿院的梔子花,眼神一冷,將關言叫了過來,吩咐了一些事情。
顧玉冷著臉從文翰司走出來。
她最近讓自己忙得腳不沾地,才不會去想那些令人痛苦之事。
可一旦閑下來,那些過往就像潮水一般,占據她的心神。
她無數次想過去南寧街看看,君澤現在喜歡的女孩兒是什么樣的。
但每次這個念頭升上來,都會被她強行按下去。
顧玉來到琳瑯閣找顧瓊,只見架子上的鎮店之寶銀鍍金嵌寶蝴蝶簪正被伙計取下來。
幾個伙計在一旁閑談,說是這些日子逍遙王夜夜留宿南寧街,每次過去,必要大包小包帶著女兒家喜愛的東西。
琳瑯閣有好幾款鎮店之寶的珠寶首飾,都被君澤一擲千金買去哄人了。
顧玉看著那寶簪被兩個伙計小心翼翼放在盒子上,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這是往哪家送?”
伙計道:“回東家,逍遙王定下的,往南寧街送。”
顧玉有些失神地點點頭,道:“小心點兒,別碰壞了。”
伙計道:“是,東家。”
一旁有琳瑯閣的伙計在那里閑談,對逍遙王金屋藏嬌,“千金換佳人一笑”的事情嘖嘖稱奇。
顧玉的呼吸似乎游走在刀子上,心口鈍鈍地疼。
誰不愛美呢?
只是這種東西注定與她無緣。
罷了,讓君澤買去也好。
一個伙計道:“聽說逍遙王要去京郊的軍營練兵,一去要好幾天才回來,這怕又是買來哄人的。”
顧玉瞧著那裝著寶簪的盒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