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看著狄羅譏諷的模樣,眼神愈發凌冽。
居子石辱她也就罷了,她自己行事不端,在居子石面前自慚形穢,認了。
可狄羅算是什么東西,也敢來她跟前叫囂。
顧玉揚聲道:“說起喪家之犬,我自然比不得狄大公子,灰溜溜從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滾了下來也就罷了。好歹是世家公子,如今腆著張臉四處鉆營,自己親爹不孝順,又認一個干爹,每日前倨后恭伺候著,就等人家開尊口,再把你推上去,可惜你姿態擺得再低,人家也不拿正眼瞧你。”
聽到這番話的莫哲彥看看顧玉又看看君澤。
這兩個人是互相奪舍了嗎?
為什么毒舌的君澤現在愈發沉默寡言?
而清冷矜貴的顧小公爺說出來的話,跟以前的君澤一樣難聽?
另一邊的狄羅臉色青紅交錯,顧玉一連串的話將他的臉踩在了腳下。
偏生顧玉說得直戳人痛楚,又分毫不假。
他是認了紹無極為義父,每日恭恭敬敬追隨伺候著,可是紹無極看他就跟看一個奴仆雜役一般,從不放在心上,連名字都是說了好幾次才記住。
他出了事兒,心急如焚,對紹無極說了無數好話,就是不見紹無極替他做些什么。
狄羅甚至不明白,既然紹無極對他如此不放心上,為什么又答應認他為義子。
他除了最初借著紹無極的名頭狐假虎威,什么好處都沒得到,反而惹人笑話。
現在他一出事,紹無極又遲遲不見幫他的動作,連狐假虎威的“威”都所剩無幾。
可是既然認了義父,總不能半途不認了,那才叫笑話。
狄羅怒從心中起,說話便沒了忌諱,道:“不論是親爹還是干爹,本公子好歹還有爹可以伺候,不像顧小公爺,就是想伺候一個爹,連尸骨都找不著。”
顧玉的父親顧鈞益戰死沙場,找不到尸骨,顧家只為他立了個衣冠冢祭拜。
這話說得太誅心了。
尤其是顧玉一想到將父親和西戎人一起埋葬在萬人坑的人,正是狄羅的義父紹無極,她就克制不住滿腔恨意。
一直關注這邊情況的莫哲彥驚道:“不好!顧玉起了殺心!”
狄羅看到顧玉渾身散發出令人難以招架的殺氣,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這樣的氣勢,他只在紹無極殺人時見過。
如今卻出現在看著文文弱弱的顧玉身上。
狄羅忽然想到,顧玉可不是什么文文弱弱的書生,秋郊祭祀時,顧玉為了前程,連熊都敢攔。
是個完全不要命的主兒。
狄羅暗道不好,他怎么一氣之下,說了這種話。
可是說出的話猶如潑出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狄羅想要轉圜,但已經來不及了。
顧玉陰狠地罵了一聲:“狄羅!你找死!”
而后顧玉扔下拐杖,從平沙腰間拔出劍,便向狄羅襲去。
顧玉劍鋒凌厲,狄羅根本不是顧玉的對手,可是顧玉的膝蓋受著傷,運步揮劍不及平常,圍觀的百姓又多。
顧玉施展不開,讓狄羅有驚無險地躲過幾次。
百姓們見顧玉這般姿態,紛紛尖叫著四散而逃。
狄羅越是躲避,顧玉心里的憤怒就越是抑制不住。
揮劍間顧玉連自己的膝蓋都不顧了,忍著劇痛奔跑過去,一下子劃傷了狄羅的胳膊。
狄羅慘叫一聲,看著手執利劍,逐步走近的顧玉道:“顧玉!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殺我!”
顧玉此刻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惡鬼。
陰冷、殘忍,嗜血。
她的語氣里毫無溫度,道:“我這就告訴你,我敢不敢!”
說完,顧玉就握著劍,朝狄羅心口刺去。
可是顧玉刺出去的劍被一把刀擋開。
“刺啦”一聲,刀劍相接,火花直冒。
顧玉的膝蓋撐不住君澤霸道抗擊的力度,猝不及防后退兩步,跌坐在地。
整個人瞬間狼狽不已。
顧玉抬頭一看,君澤左手握著端方,冷著一張臉擋在狄羅面前。
擋劍所用身法,乃是在江南,二人一起琢磨出來的左手刀法。
平沙趕緊過來攙扶顧玉,莫哲彥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大呼小叫地過來幫忙,道:“這都是什么事兒啊!顧小公爺你可有傷著?”
顧玉卻是手一揮劍,將莫哲彥嚇退兩步,不敢靠近。
顧玉忍著疼,一步步走向君澤,狠聲道:“讓開!”
狄羅見君澤擋在他面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張道:“王爺救我!”
君澤看也不看狄羅一眼,只是冷冰冰對顧玉道:“不讓。”
顧玉當即紅了眼,對君澤道:“你該聽到了的!你該聽到他剛剛都說了什么!”
君澤皺著眉,似是不耐煩道:“無論他說了什么,都不是你當街行兇,殺害朝廷命官的理由。”
顧玉哪怕再怒,也還留有三分理智,知道狄羅背后有狄家,有紹無極。
她只是給狄羅一個教訓,不可能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下死手殺狄羅。
但現在君澤擋在狄羅面前,讓她僅剩的三分理智燃燒殆盡。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君澤會在明知她受辱的情況下,還站在她的對立面,保護辱她之人。
顧玉咬著牙道:“我再說一遍,讓開!”
君澤再次回答道:“不讓!”
顧玉當即拔劍向君澤身后的狄羅襲去。
君澤再次揮刀替狄羅擋下顧玉的劍,二人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
這里人多眼雜,君澤只想速戰速決,拼著自己受傷,以刀身擦過顧玉的劍刃,刀鋒劃著顧玉的頭發而過。
顧玉連忙收回手,一縷青絲飄落在地,顧玉愣了一下。
若再進幾寸,這刀刃就會劃傷她的臉,她的劍刃也會刺傷君澤。
趁著顧玉發愣,君澤手上用力,再次將顧玉推倒在地。
顧玉踉蹌著后退,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君澤,眼里的悲痛滿溢出來。
這時城防衛蜂擁而至,君澤將刀收進刀鞘,道:“將她二人押進宮,由圣上定奪。”
城防衛來到顧玉面前,顧玉壓抑著情緒,低聲道:“不用你們,我自己走。”
顧玉抖著手,從平沙那里接過拐杖,腳步不穩,但脊背挺拔地走向馬車。
狄羅心虛,若是他受傷嚴重,還可進宮哭訴,可是他只是被顧玉劃傷了胳膊,起因還是他先挑事,是萬萬沒底氣入宮的。
狄羅道:“王爺,下官受了傷,可否容許下官包扎一二。”
君澤不由分說地看著狄羅,語氣冰冷道:“你是自己走,還是讓人‘請’你走?”
狄羅再次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殺意,忙道:“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