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顧府的女人們已經到了絕望到了極點。
這一夜如此漫長,又如此短暫。
晨曦降臨,顧玉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
一縷陽光投射到酈若眼上,酈若驚恐地尖叫一聲。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懼怕陽光。
她面無血色,踉蹌地把關上窗戶,又搭上帷幕,不讓清晨的陽光進來一點兒。
冷大夫再次給顧玉把脈,依然搖頭。
蘇姨娘受不了刺激,徹底昏死過去,卻沒人顧得上她了。
在一旁的顧瓊兩腳發軟,一下子撲到顧玉身上,哭道:“不!哥哥,你快醒過來,你答應過我,要給我創造一個很好很好的世間,你說過的,你不能言而無信!哥哥!你醒醒!”
可是顧玉的手依然像冰塊兒一樣涼,一夜都沒能焐熱。
她身體一動不動,感受不到熱,也感受不到冷。
像是死人一樣。
老夫人腦子空白一片,她像是魔怔一般,嘴里喃喃道:“錯了,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是她把顧玉逼得太緊。
是她讓顧玉一個女孩兒背負這么重的擔子。
是她明知顧玉的計劃危險重重,依然放任顧玉去做。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為什么要讓顧玉承擔。
悲恐之下,老夫人嘔出一口血來。
冷大夫過來道:“老夫人,您要保重身子!顧家不能沒有您。”
這話是在提醒老夫人,若是顧玉死了,顧家的仇依然不能遺忘。
老夫人恨極,伸出手掐住冷大夫的脖子,嘶吼道:“給我救她!她死了,你我都是兇手!救她!”
冷大夫道:“老夫人您冷靜一點兒。”
老夫人不停對他喊道:“救她!救她!”
冷大夫掙扎道:“我給她施針。”
老夫人這才放開冷大夫。
冷大夫拿出針,往顧玉的穴位上扎。
施針不是為了讓顧玉醒來,而是讓滿屋子的女人稍稍冷靜一點兒。
顧玉的皮肉都已經冷硬了,針連扎進去都很是費力,自然徒勞無功。
顧玉沒有任何反應。
屋子里哭聲一片。
落雁從外面跑了進來,忙道:“端親王妃帶著松陽郡主來了,說是有能讓小公爺起死回生的良藥。”
松陽喜歡顧玉不是秘密,京都都鬧了好幾次笑話了。
眾人顧不上思考松陽是如何知道顧玉命懸一線的,聽到“起死回生”幾個字,眾人絕望的心情稍微松動。
這種時候,只要有一點兒希望,都會不顧一切去試。
老夫人擦了眼淚起身,帶著顧瓊出去迎接,讓酈若在這里照看顧玉。
一出門,就見松陽懷里抱著一個小壇子,外面包裹著厚厚的棉布。
來不及寒暄,老夫人就聲音沙啞道:“王妃,郡主,您說有起死回生的良藥可是真的?”
松陽抱緊了小壇子,道:“是真的,但我要親自看一眼顧小公爺。”
她知道昨天顧玉被圣上罰跪,病得很嚴重,但不知道嚴重到哪種程度,要親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老夫人看著松陽手里的壇子,猜到那大概就是良藥,便顫顫巍巍道:“您抱緊藥,請進。”
松陽向前一步,老夫人和顧瓊都緊緊盯著她手里的小壇子,生怕她失手給摔了。
松陽和端親王妃進來,只見床上之人蓋著厚厚的被子,面無血色,雙目緊閉,屋里的哭聲可不小,她卻毫無反應。
端親王妃嚇了一跳,這是死相啊。
松陽看了淚眼婆娑,把手里的小壇子遞了出去,道:“快,快給她服下,這是人...”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端親王妃緊緊捂住嘴。
端親王妃端莊有禮地笑著,輕聲道:“這是府上大夫開的良藥,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給孩子試試看。大夫特地叮囑了,要趁熱喝,才有效。”
老夫人小心翼翼接過,遞給冷大夫。
冷大夫打開小壇子,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里面的哪兒是什么良藥!
分明是人血!
冷大夫腦子里靈光一現,是了,人血!
《本草綱目》記載:羸病患皮肉干枯,身上麩片起,又狂犬咬,寒熱欲發者,并刺血熱飲之。
顧玉現在最大的問題在于,體外的寒冷壓制著體內因姜片、參片而起的燥熱,外冷內熱,兩相交錯,讓顧玉身子負荷過重。
她心里又不知道壓抑著什么,陷入深度夢魘之中,蘇醒不過來,也沒有求生的意識。
而人血是溫的,能夠導出顧玉體內散發不出來的燥熱,讓寒熱發出來。
因為此方有違天理人倫,被主流醫者所摒棄,所以冷大夫一直沒有想起來。
現在看到這壇子溫熱的血,才反應過來。
他悄悄看了一眼松陽郡主,也不知這是誰的血,外面風雪天那么大,到手里還是溫的。
想來是剛刺出沒多久。
不愧是景家人,下手如此狠辣。
冷大夫和顧瓊一起,把顧玉的嘴掰開,拿勺子一點兒一點兒喂進去。
顧玉毫無意識,那“藥”進去得少,出來得多,只能慢吞吞倒進嗓子眼兒里。
喂了一小半壇后,顧玉突然像是被嗆住了,有了點兒反應。
喉嚨里發出吭吭的聲音。
眾人見了激動不已,老夫人哽咽道:“有用!真的有用!”
蘇姨娘聽到這聲音悠悠轉醒,看到這一幕當即跪在地上,道:“神仙菩薩,保佑我的玉兒,一定要活過來。”
冷大夫和顧瓊繼續喂著。
顧玉行走在無邊無際的混沌里,天地白茫茫一片。
她不知自己是誰,不知來自哪里,去往何方。
一個男孩兒裝扮的小女孩兒忽然出現,蹲在地上不知在畫些什么。
顧玉道:“你是誰?”
那個小孩兒說:“我就是你呀。”
顧玉道:“那我是誰?”
那個小孩兒說:“你就是你呀。”
顧玉還想再問,那個小孩兒就消失在風雪之中。
顧玉繼續往前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她想要走過去抓住那人的衣角,可發現自己跪在地上,怎么也動彈不了。
她喊了一聲:“喂!你別走啊!”
那人只是淡淡看了看她,桃花眼里沒有任何情緒,仿佛他們是陌生人,便繼續往前走。
顧玉道:“君澤,求求你,別走啊。”
同時,她在心里產生了疑問。
君澤是誰?
她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