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雙逐步走近她,道:“這世間,怎么會有你這樣聰明的女子。”
這話讓顧玉下意識皺眉。
顧玉道:“我只是不知,教主下這么大一盤棋,把朝廷、安親王都算計進來,意欲何為。”
景雙的薄唇吐出兩個字:“傳教。”
顧玉看著他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他細長的眼睛中倒映著她同樣雌雄莫辨的臉。
顧玉看著他,也看著他眼里的自己,道:“你這個教,有點兒意思。”
景雙道:“自然有意思。從你闖進我的房間開始,我就覺得,你會是我很好的幫手。后來你的種種所為,也讓我更加篤定,我們是一樣的人。這個教很適合你。”
顧玉一挑眉,道:“種種所為?”
景雙道:“招女兵,辦女戶,為女子提供生計...”
他頓了一下,眼底浮現一絲瘋狂,道:“還有想讓那些囚犯成為軍奴。”
前一句,說明顧玉身為女人,看到了天下女子的苦楚,想要改變。
后一句,說明顧玉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心人。
在顧玉道破他身份那一刻,景雙覺得顧玉近乎完美。
她把女子的柔善和男子的狠厲完美結合在一塊兒,再加上那異于常人的智慧。
簡直讓景雙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顧玉垂下眼簾,她讓那些囚犯當軍奴的事只有她,君澤,和蘇縣令知道。
她跟君澤自然不會說,唯有一種可能。
蘇縣令那個頭腦簡單的,又讓人給套話了。
這也從側面說明,景雙暗中的宗教勢力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已經滲透到官員府邸。
事情麻煩起來。
顧玉問道:“為何是我?”
景雙道:“因為我知道你憐憫那些女子的處境,你想要改變,可是一個人的能力太小了,我知道你渴望權利,唯有大權在握,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我,能給你這個機會。”
顧玉一笑:“口氣不小。”
景雙道:“你這么聰明,該猜到我的勢力有多龐大的。”
顧玉但笑不語。
神女教的勢力她只觸碰到冰山一角。可露在水面上的冰山,往往只有水下的八分之一。
蘇縣令剛正不阿,身邊唯有月娘一個青梅竹馬的妻子,居然都能被神女教的人套話。
那么其他人呢?其他江南的官員、來過江南的官員、跟江南有聯系的官員呢。
別忘了,江南還有一個最負盛名的產業——瘦馬。
官吏、富商豢養瘦馬已經成了風潮,乃至京都許多官員家里,都有江南進貢的瘦馬。
大禹朝上下,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不,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官員家里,養有瘦馬,那也是個無比龐大的數字了。
顧玉從來不會小瞧宗教勢力。
就算是在科學盛行的21世紀,亦有無數狂熱的宗教信徒,國內外歷史上更是因宗教信仰不合,而產生的戰爭無數。
為了信仰而死,他們覺得是一種圓滿,一種榮譽。
景雙道:“你不信?”
信,怎么不信。
只是真相太可怕,她得緩一緩。
而且誘惑太大了,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如果得到神女教的支持,意味著她掌握了無數官吏的第一手信息。
誰貪污受賄,誰欺男霸女,誰仗勢欺人,誰與誰私交甚好,誰又與誰深仇大恨...
這龐大的人際利益關系,都會被那些身處官員后院的瘦馬們、小妾們看在眼里。
屆時,無數把柄在手,她還怕自己官途不順嗎?
顧玉咽了下口水,她脖子上貼的假喉結隨之起伏。
不愧是教主,三言兩語,就能蠱惑人心。
顧玉咬了一下舌尖,冷靜,不能自亂陣腳。
顧玉道:“我信。可我更相信,天上不會掉餡兒餅,就算掉了,也不會砸中我。”
官運亨通的誘惑是很大,但這誘惑背后的要付出代價必定很大。
景雙道:“若說天上還真有掉餡餅的事,恰好砸中了你呢。”
顧玉輕蔑一笑,顯然不信這鬼話。
景雙忽然湊近她,看著她那雙琉璃一般的眼睛,道:“本座喜歡你,所以想送你直上青云。”
顧玉道:“我們只見過兩次面,教主說喜歡我,未免太兒戲了。而且我這個人不喜歡談感情,傷錢。”
顧玉想來想去,景雙挑上她,讓她傳教的原因大概有兩點。
第一,的確如他所說,他們是一樣的人。身披異性的外衣偽裝自己,讓景雙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情緒。
第二,她是皇儲之爭中,六皇子的支持者。大概在景雙看來,六皇子還是那個性格綿軟的小羊羔,若有一天登基,朝綱很容易就被權臣把控。
而顧玉,無疑就是那個權臣。
景雙是先太子的孩子,先太子宮變失敗后,不知為何,他流落在青樓里,還變成這雌雄莫辨的樣子,想必吃盡了苦。
從天之驕子變成這樣青樓里不男不女的怪物,顧玉不信他沒有替父報仇,爭權奪位之心。
一旦她成為神女教的教徒,又有女扮男裝這么大一個把柄在他手上,到時,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人就不再是她了。
而是她背后的景雙。
她把六皇子當傀儡,景雙把她當傀儡。
這一環套一環,披著讓她平步青云的外衣罷了,一旦踏上這條青云路,想回頭也回不了了。
景雙細長的眼里滿是笑意,任誰都能看出他的高興來,他看著顧玉輕聲道:“你還真是,清醒啊。”
巨大的誘惑面前,不是誰都能保持理智的,這個顧玉,比他想象中還要難對付。
顧玉卻道:“我至今還沒弄明白你那個教,是怎么回事,就算想幫你傳教,也無能為力。”
景雙道:“來我這兒之前,你不是聽教仕講經講了許久嗎?”
顧玉道:“一點皮毛而已,哪兒比得上教主親自傳教。”
景雙道:“神女教的教義,是為了拯救天下女子于水火。”
顧玉問道:“只有女子嗎?”
景雙道:“是的,只有女子。”
顧玉道:“為什么沒有男人?男人就不需要拯救嗎?”
景雙認真道:“他們思想骯臟,行為齷齪,不配得到神女垂憐。”
顧玉道:“我很好奇,你身為先太子的孩子,為何流落到江南的花樓里,又為何...如此厭男。”
景雙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顧玉道:“那好,我換個問題,神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