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盡遠天’這個昔日聯通諸道庭之間最大的共有資料庫和共享資源池，安靖有的是問題要問。
別的不說，在從祖龍口中知曉了‘合道五法’后，安靖便明白盡遠天是如何‘變出’源源不斷，無限的新東西的了。
顯然，盡遠天，哪怕是單獨一個世界的盡遠天本身，也是合道。
盡遠天，至少是一個合道道兵，而創造它的人不是其他，正是懷虛大仙人。
或者說，懷虛大仙人創造的‘所有盡遠天的集合’才是祂的合道武裝，而單獨一個盡遠天，不過是祂合道武裝的一個分支的端口。
所以，即便是昊天鏡那樣天尊級的帝兵碎片，只要符合因果，盡遠天也能輕易兌換出來——甚至就連那些合道傳承，只要符合要求，盡遠天也能兌換出來！
既然如此，那盡遠天中……是否有‘可以讓人在懷虛這種被魔染的世界，也合道的方法’呢？
安靖對此并不抱有希望。
別的不說，懷虛魔劫后幾十萬年，這么多紀元，肯定有眾多天尊是‘盡遠天行者’，祂們絕對也想過這個問題，甚至想的更多——譬如說無法和懷虛合道，那和我和盡遠天合道不也一樣嗎？
哪怕是掛靠在盡遠天上，成為盡遠天的又一個新端口打工仔，成為懷虛大仙人麾下合道武裝的一個分支的端口，那也是合道啊！
只要成為合道，只要成為合道……那其他的事，都可以以后再說啊！
但很顯然，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個盡遠天行者成為合道。
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原因。
安靖想要問的，就是這個問題。
所以，他便直接問。
“盡遠天。”
他抬起頭，與那銀青色的，宛如眼瞳，又宛如太陽般，流轉大衍之景的輝光對視，安靖直接了當道：“你為何不能輔助其他凌霄境界的盡遠天行者合道？”
“嗯……這個問題太寬泛了，或許你無法回答吧。”
“那么，如果你無法回答，那你就告訴我，在你看來，在這‘軸外’的領域，在這天魔肆虐的情況下，道庭能觸及的諸天之境中，有可以用來合道的世界嗎？”
問題。
問題，就會有答案。
‘盡遠’是為了得到答案而出現的力量，它只要求答案，而不追尋過程。
但是‘盡遠天’不一樣。
盡遠天是注重過程，繼而自然而然得到答案的力量。
所以，盡遠天幾乎從不直接給出太過繁復問題的答案。
它鼓勵人們自己思考，體會，理解……問題為何是問題？答案為何是答案？將宏大的問題解構，變成更小更簡單，也更加原本原始的問題，而將一個個小問題全部都問詢出來，在這個過程中，答案也就不言自明，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提問者的心中。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因為提問的人，是安靖。
一個……本應不需要提問，就能得到答案的存在。
他之所以沒有得到答案，并非是他得不到，而是因為有天塹位于他的身前，而這天塹并非是他的錯誤，而是前人的失敗。
他不需要體會過程，因為他已經歷過。
他是理所當然就應該成為合道，至少是合道的強者——如果道庭一切正常，不，哪怕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世界，哪怕是沒有超凡體系的世界，以安靖的能力，恐怕都可以從無到有，開辟出長生的道途，繼而合道，甚至抵達永生的境界。
所以，盡遠天會告訴他。
告訴他‘為什么’。
輝光轉動了。
銀青色的輝光，太陽和眼眸，與安靖對視。
繼而一道光射出，籠罩了安靖。
盡遠天不能輔助任何一個存在合道，是因為盡遠天依托于本地的世界之上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似乎是一個柔和的年輕男性聲音：盡遠天是用來聯絡諸天道庭的工具，本質上是一個‘聊天群’——聊天群是不應該有實體的，它不應該鳩占鵲巢，成為和世界等價的實體
所以，在‘盡遠天’最初的設計中，盡遠天代表著‘虛中空證’的力量，它是一個純粹的，沒有任何實在力量的無限法理集，所以可以用最小，甚至是‘無’的代價，輕松貫通無限平行時空，繼而成為聯絡無限可能性的平臺踏板
然后，這個法理集從無限的天地中獲取力量，無中生有締造出答案，也即是你們口中的‘兌換物’和‘結果’——實際上，盡遠天是超越了‘世界內側，合道祭壇’，那過去未來無限之環的，盡遠天根本不需要因果一樣可以實現無限兌換，這僅僅是為了磨礪盡遠天行者所行的試煉
當然，這是當年完全狀態時。現在的盡遠天并沒有這樣的神力，因為天地本身已經不完全了
盡遠天無法幫助人證就合道的原因，就在于此——因為設計之初，它就沒有這個功能，雖然后續也可以添加上，但在天地萬物都已經被魔侵蝕污染的情況下，用盡遠天合道，本質上與天道合道一樣，同樣也會遭遇‘魔侵’
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
很遺憾，答案是沒有
在軸外，道庭諸天內的所有世界，全部都已經被魔染，不存在任何可以正常合道的世界——如果你看見了，請千萬不要相信，哪怕它們的確沒有被天魔侵蝕，但這并不代表與它們合道就不會被魔侵
因為‘軸與軸外’，代表著‘萬有的一切’，乃是一切可能與不可能的本質
安靖眉頭緊皺，盡遠天對第一個問題的回答并不讓他感到意外，只是讓他的猜測成真——但第二個回答卻有些超乎他的預料之外了。
“什么叫做‘沒有被天魔侵蝕，也不代表不被魔侵’？”
他沉聲道：“這是否說明……”
對于生活在有序世界中的生命而言，很難想象無序
在安靖問出問題之前，‘盡遠天？’給出了回答：安靖，盡遠天行者，武者，修仙者，羽化道修行者，洞天法的開創者……你已經開始探尋大道的根本，所以你應當能理解，你所持有的‘小洞天’，本質上就是一個世界
世界是有大小之分的，所謂的‘洞天’，就是‘小世界’，它內部有著一個運轉良好的法理集，你可以稱呼它為法則，真理，邏輯，道德，亦或是宇宙常數，定理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良性的，有序的
基于這點，小世界可以成長為中世界，大世界，而大世界的盡頭，便是類似‘懷虛界’這樣，抵達了‘無限’的‘無限大世界’
無限，很奇妙的詞匯。既然一個世界是無限大的，那么很多有趣的猜想就會出現了
“是。”
安靖微微點頭，他回憶起了之前祖龍為他展示的‘可能性’，他輕聲道：“懷虛十洲，看似已是一切，但十洲之外，還有百洲，千洲，萬洲……億億萬萬，無窮盡也。”
“只要愿意去探索，只要懷虛是真的無限，那么在無限的時光中，我們或許可以在懷虛，找到和現在的懷虛十洲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就是一模一樣的‘洲域’，而這樣的洲域，一樣有無限個。”
“當然，我們也可以說，既然懷虛是無限的，那不同洲域的可能性也是無限的，所以，哪怕是花上無限的時間，也未必能找到相似的洲域……”
的確如此
盡遠天回答道：但你要明白，‘無限’本身亦有本質的差別。尋常的大世界，其‘無限’是一種‘潛在的無窮’。它的疆域會因探索而延展，其法則的深度會因強者的認知而加深。在那樣的宇宙中，你即便尋覓無限的時光，也永遠無法窮盡它的新奇，因為它的‘可能性’是在過程中被不斷創造出來的
但懷虛更加特殊，祂是大世界的巔峰，是‘已完成的無窮實體’，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千世界’
在懷虛中，‘探索’的意義并非開拓，而是發現。因為這個世界所有層級的，全部的可能性，從一開始就已完備地包裹在其中，靜待展現
此言何解？這意味著，截然不同的州域有無窮個，而宏觀層面完全一致的州域，同樣有無窮個。甚至于，在任意兩個看似相同的州域之間，你依然能分辨出無窮個僅有細微差異的‘中間態’……于州域如此，于那無窮的平行時空，亦是如此
唯有滿足這種‘已完成的無窮’之定義的宇宙，才有資格被稱為‘小千世界’
而在此之上，另有乾坤。統轄著諸多‘小千世界’的法理體系，是為‘中千世界’；容納了無垠‘中千世界’的、由自身‘核心真理’所宣告的宇宙，是為‘大千世界’。而那一切‘大千世界’的邏輯總集與最終統合，便是‘諸天’
‘諸天’的存在本身，就是‘秩序’的公理，是‘道理’的最終定義。任何在邏輯上會引發悖論的事物，在‘諸天’的法理框架內都絕無可能發生。它是昔日道庭于混沌的‘軸外’，以無上偉力打下的、用以錨定‘邏輯’與‘真實’的橋頭堡
“而這個橋頭堡被擊潰了。”
輕聲說道，安靖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大概明白了……在諸天內，邏輯上不會發生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一個沒有天魔的世界，其合道過程自然不會被天魔污染’，這是必然成立的真理。”
“而在諸天之外……”
是連‘不可能’本身都有可能發生的領域
盡遠天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氣回答，然后重復了一遍：在那里，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對于身處于‘秩序和邏輯’中的生靈而言，這句話不言而喻，代表著‘奇跡’，是一種值得期盼的可能性，所有人都樂于相信，在這個一切都有可能的世界中，只要自己愿意去戰斗，愿意去奮斗，那么怎樣美好的未來都會出現，怎么不可思議的好結局都會發生。
但是，若是在‘邏輯之外’，在‘悖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代表的意思就并不那么美妙了。
沒犯錯，一樣會失敗。
犯錯了，卻有可能成功。
混淆一切，混淆一切的可能性。
這某種意義上……就是一種‘墮落’！
“天魔的侵蝕，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安靖眉頭緊皺：“合道之上，都有那么多挑戰，可結果，我們卻被卡在合道之下，根本動彈不得！”
“就連第一步都走不出去，如何能徹底戰勝天魔了？”
這是一個問題
輝光閃耀著，指引安靖思考：為何天魔要不惜一切代價，侵入諸天，封鎖諸天內所有生靈登臨‘合道’？
安靖挑起眉頭，他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有誰能打破這封鎖，成就合道，就可以辦到足以讓天魔也不愿意發生的事情？”
他眉頭立刻舒展開來，安靖明白了：“是了，你們也沒有輸——天魔雖然封鎖了一切成就合道的可能，但封鎖的只是‘過去的一切’——換而言之，未來仍然是混沌的，只要有人，比如說我，開辟出了一條新的合道之路，那么以我為初始，諸天萬界中，那無窮無盡的世界中，就又有一大批人可以合道了！”
“而且，天魔的封鎖，固然讓世界之間的萬物眾生內卷，但也因此堆砌了數之不盡的合道種子……這在過去是毫無意義的，這么多合道種子中真的能符合要求的沒幾個，可現在，因為天魔的壓制，原本提供給合道的可能性，全部都下壓進了合道之下。”
“如此一來，當封鎖被打破時……一次前所未有的合道大潮就會出現了！”
盡遠天沒有回答。
銀青色的太陽閃耀著，因為人自己得出了正確的答案。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安靖突然又抬起頭，看向銀青色的太陽。
他沒有遲疑，也沒有因為得到答案而停止，安靖立刻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盡遠天——或者說，懷虛大仙人的投影？”
安靖語氣篤定道：“雖然我猜你肯定不是本體，但你也絕對不是過去那個盡遠天——簡單來說，你當初找我要懷虛大仙人在懷虛創世之初的信息，就是為了讓你自己進化，得到更多的權限吧？”
“我也不管你究竟是祂的投影還是祂的道兵在模仿祂——總而言之，你現在，能聯系上那位洪元，那位懷虛大仙人嗎？”
很可惜，對此，盡遠天給出極其迅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