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如晦的指引下,安靖來到了龍人遺骸所在。
龍骸九丈,通體暗金,屹立于風沙之中已有萬年,或許還將屹立又一個萬年。
骸骨之上,數千個道紋因幽如晦的靠近而明滅不定。
“看,安靖,就是這里。”
大鵬背上,幽如晦指著龍骸就要躍下,而安靖卻伸手阻止了對方,瞇起眼睛:“有趣,你靠近這光芒就開始亮?”
“那不靠近又會如何?”
“啊?”
幽如晦愣住了一下,而安靖側過頭笑著道:“沒事,我做個實驗——大鵬,你載著如晦飛遠點,飛個半刻鐘再回來。”
“嘎,好的大王!”
大鵬話是講的越來越熟了,而聽到這里,幽如晦就知道安靖想要做什么,她也頗為好奇,便乖乖地呆在大鵬背上。
安靖則是單人朝著龍人骸骨而去。
果不其然,隨著幽如晦的離開,骸骨上的銘文就開始黯淡,遠去之后,就更是完全隱沒,甚至暗金的色澤都退卻,龍人骸骨徹底變成了戈壁邊緣無數寂寂無名的骸骨之一。
“還真是專門針對帝血的傳承。”
摸著下巴,以安靖的觀測力,哪怕是開了‘觀命瞳’都沒看出什么端倪,而伏邪的‘劍瞳’雖然隱約感覺到有什么不對,但也僅僅只能注意到這骸骨隱約有些不凡。
可問題來了——照鱗界中能不被天地消化,維持骸骨之形的,哪個不是不凡?
半刻鐘很快就過去,幽如晦一躍而下,隨著同樣降落的大鵬落在了正在沉思的安靖身邊:“怎么樣,安靖,發現什么了嗎?”
“就是什么都沒發現,所以感覺的確有發現。”
安靖雙手抱胸,眉頭微顰,面龐都被骸骨的金光照亮:“你瞧,你靠近,它又變金變亮了……你從這上面領悟了什么?”
“其實很簡單。”
幽如晦也察覺到了安靖看出了點什么不對,而她心中也對這個神秘骸骨有些疑惑,故而也細細思索,回憶道:“我從這些符文中,領悟到了一套與我們大辰帝廷功法同源,卻更加古早微妙的修行法門。”
“其核心在于,‘帝廷’若要穩固,就需要一件‘鎮壓之物’……大辰帝廷選擇了應天不死樹,而我等是洞天而非帝廷,故而可以自由選擇。”
“尋常修士,是尋找天地奇珍作為鎮壓之物。”
說到這里,幽如晦笑了起來,她伸出纖指,指向自己的心口,對自己的領悟頗為自信:“我們擁有洞天,自身便是洞天世界的天意。”
“所以,我們可以反過來,無中生有,締造出那件‘鎮壓氣運之物!”
“這便是‘無中生’和‘天下主’——雖然和現在的帝廷幾乎一樣,但卻不至于像是帝廷那樣,被不死樹反制,既控制不了無中生,也成不了天下主!”
雖然說起來有些對自己老家頗為刻薄,但幽如晦的領悟的確非常深刻,安靖也不禁微微點頭,夸獎道:“是這樣的,這才是真正的洞天法。”
“不過,你這已經算是洞天法的一個分支了……先天地而生之靈,締造世界,締造自己的分身,繼而以天帝祖龍之位登臨天庭皇座。”
“這是,‘天帝法’!”
說到這里,安靖側過頭,看向這龍人遺骸,因為幽如晦的存在,他也能輕松閱覽這些道紋,并一一辨識,解析:“我看,這比大辰帝朝的功法,更像是‘帝座法’。”
“或者說,玄天祭當年就是這么想的,但他沒能成功剝離應天不死樹的位格,只能利用,以至于未盡全功。”
“大辰帝庭之前的‘御神大廷’,想要做的恐怕也是類似之事,但是大辰帝庭更加優化,如果他們真的控制了無中生,那帝廷之主就是永遠的‘無中生’與‘天下主’,同時持有兩個天命,且世代如此!”
“兩大天命,永世都被帝廷所掌,這簡直就是人間天帝了,哪怕是日后征伐其他大洲也未必不可能……到那時,或許真有概率成就‘天地尊’!”
“是的,但即便是圣祖和歷代天驕,終究不如安靖你。”
幽如晦笑道,極其自信,也帶著一絲崇拜和感慨看向安靖:“這人間的帝座法,終究也只是被人間所縛的王座,而若是與洞天法相合,那才是真的‘天帝’!”
可此刻,安靖的表情卻有些古怪。
他正在認真地端詳龍人骸骨上的道紋,閉眸沉思,繼而察覺到不對。
“怪事,我修行此法,為何有阻力?”
他奇道。
成就真人后,因為有法之道的緣故,安靖基本是看什么修法就能當場掌握,哪怕是殘篇,他也能隨手創一個差不多的。
人間的修法,那些只是單純需要技術和技巧的術法功法,安靖真的是隨手一編便是一整個書柜,也難怪那些大宗門大勢力的藏書總是如山如海,包囊萬千。
再怎么艱澀的功法,哪怕是道經,以安靖的能力,多看幾遍也就掌握了訣竅,就像是當初他修太白皓靈神禁,真的就是一天入門三天精通,七天就能拿去和人搏殺戰斗了。
但是這個不一樣。
安靖閉眼,他眉頭緊皺。
在他的腦海,體內,每當安靖想要記憶,理解,運轉他從龍人骸骨身上學會的‘原始功法’時,他都會感覺到,有一股極其神秘,強大的力量,正在阻止自己去記住,學會和運用……它在抹消記憶,劣化感知,令運轉的氣息潰散。
“有意思,是功法和知識本身在和我戰斗嗎?”
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安靖頭一次遇到這種‘活著的功法’,他倒是興致起來了,周身的氣息愈發強大,擴散的威壓甚至令隔壁周邊的沙塵都被層層迭迭地推開,化作了一道又一道沙海巨浪。
“安靖,你這是……要功成了?”
幽如晦抬起手,遮擋安靖運功的余波,她也想不到會有‘功法記不住’這種事發生,還以為是安靖短短數息就要修成‘天帝法’了,驚訝不可思議之余,居然也半點不懷疑,而是覺得理所應當。
——安靖果然就是這么強吧!
但實際上,安靖卻是在苦戰。
若是一般的紫府真人,還真不可能與這神秘功法搏斗并戰而勝之,但好在安靖是雙仙業,他在這場古往今來都極其罕見的人與功法之戰中取得了勝利!
“我就不信,你還能來我的洞天奪走這些道紋的記憶!”
隨著一個又一個道紋被安靖記住,銘刻在自己的洞天中,天刑苦境內,燭照之星驟然發光,然后猛地照射在那些道紋上。
然后,絲絲縷縷的黑氣就這樣溢散而出,在哀嚎和慘叫中消失不見,化作玄元之氣!
也就是在這一瞬,安靖徹底理解了一切、
為何會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安靖學習這似乎只有‘帝血’才能接觸的功法?
原因很簡單。
因為……
因為,一條道,只能一個人走。
因為,只有唯一的一支血脈,才能傳承這力量。
因為,最為高深精妙的知識和技藝,只能被永遠獨占。
因為……
安靖,是外人!
這股力量的本質,是隔絕,是壟斷,是‘此乃我之物,他人不得染指’的絕對自私和墮落!
這是……
“天魔!”
安靖猛地睜開眼,一聲怒喝,猩紅的血光在其雙眸中暴漲,宛如血色的星辰。
話音未落,他已右拳緊握,一步前踏,全力一拳地對著那龍人金骸轟出!
“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