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葉祁說的,乃是霜劫消退后,大辰境內重建秩序的那些事宜。
雖然霜劫被消滅,而塵黎一方因為大戰也沒有力量干涉,大辰邊疆理應迅速恢復秩序,但借助霜劫,分配救災物資,把持了交易運輸渠道的那一批官員和武者卻不愿意輕易放下手中權力,重建工作緩慢無比。
甚至,明鏡涅槃之后的重建工作進度,都比沒有經歷過大戰的大辰要快,事到如今,西山等北方大域的邊疆地區仍然是一片混沌,各種偷渡走私,劫匪大寇,很多受災的城鎮迄今為止都還沒有迎來重建,天知道朝廷調度的物資糧草跑到了何處。
值此亂世,天意魔教自然大肆發展,諸多山野村莊和偏遠城鎮都寧肯接受魔教的血稅,也不愿意活在腐朽的秩序之下,但其中最亮眼的,還是白輕寒這一位玄陰神女主持的分壇管轄的地區。
作為天意魔教這一代的玄陰神女,白輕寒的行動一直都在被各方關注,而和所有人預料的不同,白輕寒的控制區擴張的很慢,但每次一行動,都能顛覆一座大城。
很多時候,為了避免直接與大辰對抗,天意魔教都會選擇從偏遠地帶開始擴張,以武力做庇護,換取普通人的效忠,獲取人力與資源。
但白輕寒卻一開始就選擇潛伏進大城,以民間小神祭祀的名義,設立一個個互助教派,通過發放物資來控制街區,再用武力控制,取代本地幫派力量,繼而用幫派力量維穩。
一點稀粥,幾個雞蛋,就能換來一次次叩拜和集會。主持葬禮,照料病人,看似麻煩靡費,卻得到了祭醫的大權。
而消滅,取代本地的幫派,更是得到了暗中施行武力的權力,建立秩序的基礎。
擁有這些基礎后,貧困無依的也能成為教派的基礎資產,沒有工作的可以安排工作,大辰老爺們厭棄的貧民,也可以在暗中為魔教服務,或是送去后方耕種,亦或是成為探子與小工。
成為信民,只需要贊頌皇天,固定時間前來集會即可,非但不要人半點供奉,反而贈予些許實惠。
但若是想要成為教眾,就需要奉上家產,獻出糧油宅邸,看似苛刻,但此事搶也搶不及,因教眾就擁有習武資格,即便是自己用不上,但家中年輕的孩子卻能送去培養。
大辰自己放棄的基層建設和控制力,白輕寒便去占據,沒多長時間,雖然沒有實際控制,但西山邊境的好幾座大城都已在其掌中。
唯一的問題在于,其他天意魔教的壇主也開始模仿學習,而他們手段更加酷烈,有低人權優勢,血丹的誘惑能令許多人瘋狂,在這點上,白輕寒太過普通輕口味的‘賞賜’就顯得沒什么誘惑力。
但即便如此,白輕寒的名聲也逐漸在武者圈中擴散,尤其是她擊敗了好幾次西山境內,想要過來行俠仗義,除魔衛道的武院俊杰,甚至敗下了一位看上了教派資源的守護宗師,證明自己的確是毫無水分的星命之主。
“都不過是大師兄給的建議罷了,他與我說過不少設想,實際用上雖然有諸般問題,但思路是正確的。”
聽見顧葉祁的贊賞,白輕寒垂眸:“歸根結底,是大辰自己不為人子,水深火熱中的民眾,垂一條蜘蛛絲也會去爬,更何況我真的愿意伸出手?”
“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背靠神教,我的資源份額遠超其他人,故而能以利誘……而明鏡宗卻可以從無至有,創出如此樂土。”
她抬起頭,看向塔古部小鎮。顧葉祁與她一同環視。
干凈整潔的街道,規整廣袤的植林,歡聲笑語的孩童,家家戶戶的炊煙,注視著這些,白輕寒微微瞇起眼睛,她有些出神:“在這里生活的人,既沒有特別緊迫要做的事情,也沒有非做不可的責任。既不會有人催促,也不會有人責備……”
“如果世間能一直如此,就算是讓我去滅了大辰,我也樂意去做。”
“哪有這么好的事。”顧葉祁失笑,但她也理解白輕寒的感覺:“能辦到這些,也是因為大師兄從異世帶來的技術。”
說到這里,顧葉祁倒是提起精神:“誒,說起這個,你稍后還真可以問問大師兄——現在你們那邊,應該也很缺勞動力吧?若是愿意用靈材來換,我想,宗門應該不介意貿易偃傀!”
白輕寒眼睛一亮,但隨后就有些遲疑:“有些難以置信,偃傀之法我也知曉,天機山那邊的偃傀可以如活人一般勞作,但智能低下,只能處理伐木耕田挖掘之事,且造價昂貴。”
“雖然也是很大助力,但我的情況,可能用不上。”
“更不用說……”說到這里,白輕寒側過頭,看向天意山的方向:“這種偃傀技術,交到我手中,必然會被神教解析。”
“這可能會對大師兄造成困擾。”
“哈。”顧葉祁倒是渾不在意:“我就是負責這方面事宜,稍后詳細為你算算,你就知曉昂貴與否了。”
“至于技術泄露的困擾……那不過是對庸人而言的困擾罷了。”
此刻,兩人站在屋門前,顧葉祁坦然道:“雖然大師兄沒說過,但依我看,他根本不在意羽化道和偃傀技術的泄露與擴散,若是這世間人人都有偃傀可用,不耗血氣,不磨人志,你覺得大師兄是高興還是生氣?”
背對著白輕寒,她平靜地敘述:“不止一次,我都想過。若是我們死在了懸命莊,大師兄前進的步伐將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
“相較于你,我們不過是大師兄的拖累,死的價值,比活著大得多。”
“但正因為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拒絕這種看似輕松的天命……所以,他才會這么強。”
白輕寒沒有回應,只是垂眸,沉默地思索。
不過,還未等兩人前去廚房,白輕寒卻突然抬起頭,看向安靖所在的方向,眉頭微皺:“這個氣息……是誰?”
顧葉祁微微一怔,她本想說是自己家那老不死的在和安靖交流神京相關的事宜,但稍稍感應一下后,她也露出奇怪的神色:“怪事,老東西走了?現在的家伙,怎么有點熟悉?”
“是誰?”
她有些奇怪地打開門,然后就看見了。
安靖已經結束了和顧云止的遠程通訊,但卻還在和人交流,而就在他的身前,有著一位身穿黑底金邊錦袍的少女,發如鴉羽,玄眸金瞳,巧笑倩兮。
她并非實體,而是投影而來的虛影,朦朧閃動,訊號并不好,但的的確確可以投影而來。
“大師兄?這位……是?”
“師兄,她是誰?”
顧葉祁和白輕寒打開門,訝然注視的目光令玄眸少女轉頭,微微睜大眼眸。
“咦……”她也同樣訝然道:“這兩位是……”
“葉祁。輕寒也來了?”
而安靖看見這一幕,卻半點也不驚訝,他哈哈一笑,就這么直接開始介紹起來:“這位是幽如晦……哦,你們應該比較清楚她的另一個名字,玄明景,景王之女,就是那位叛逃大辰的郡主,曾幫過我不少忙。”
“至于這兩位,如晦,這兩位是我的師妹,葉祁我和你說過不少次,是我在宗內的副手,一直都在助我修行工作。”
“而這位是白輕寒,你應該也聽過她的名字,這一代的玄陰星命,魔教神女。”
“說來也巧。”
說到這里,安靖興致勃勃,站起身來,直接排出一列玉簡,分發給幾乎怔在原地的三人:“剛才我正在和如晦交流洞天法相關事宜,如今亦有一點感悟,正在煩惱同道之人稀少呢。”
“來來來,感悟大家都有,大家集思廣益,共參同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