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名?新聞?”
安靖眨了眨眼,然后渾不在意地擺手道:“我知道我出名啦,這次‘開拓戰爭’肯定有我的新聞,不過實際情況和新聞有很大的不同,等會我和你們細細說來。”
時間已經過去一整天,羅浮集團的輿論攻勢肯定已經展開,安靖都能想象,他們能編出多少慷慨激昂的故事,譬如說自己從小仰慕集團,一心向化,天賦奇佳,且為人族未來崛起而修行,如今時機一到,便建立奇功,續清野真人之余烈,一舉將北湖澤區開拓云云。
那絕對是一個正能量到自己都不認得自己的形象。
卻未曾想,霍清和念泉齊齊搖頭。
“你看了就知道了。”
兩人將相關的新聞鏈接發給安靖,他有些不解地點擊進入。
出現在安靖眼中的,便是幾十個完全不同的自媒體和各式各樣地方小報的新聞,以及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拍下的照片,以及顯然是用器靈繪制的人工虛假照片!
因為安靖沒有接受采訪,所以所有真實的照片都是遠照,但也有一部分媒體以這些遠照為基礎素材,制造出了大量安靖微笑著和各方記者握手接受采訪的照片,而標題更是‘年輕的開拓戰爭英雄安玄接受本臺記者采訪’,令少年嘴角一抽:“這么光明正大的造謠?”
安靖的形象相當不錯,是標準的颯爽系武道系美少年,但他平日要不就是一股殺氣騰騰的表情,要不就是專心修行,偶爾笑一笑也都是心中閃過笑意,其他人很難看見。
但器靈合成的照片中,安靖笑得就像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一臉正氣的表情甚至讓安靖差點沒認出來自己,重復確定了幾次才勉強承認那就是自己。
而一看內容,安靖更是繃不住了。
其實,絕大部分的媒體和自媒體的內容,就如安靖想象的那樣,將他描述成了一個十分正能量的荒野天才,很早就被凈微學院的行走發現,悉心培養,成為了隱藏的王牌。
但問題是,數據太離譜了。
為了人族未來,安玄一直都在為新的開拓戰爭準備,從六歲(安靖看到這里的時候深呼吸了一次)開始就在荒野獵殺妖獸,磨礪自己的實力,他在教師的引導下執行各種危險任務,自幼殺妖無數,可以只用一把小刀就在最危險的燼雨叢林中活下來。
“牛啊,按照這說法,我十二歲就執行了高危任務一百九十一次,其余任務四百五十五次,平均每天就要殺一頭煉氣妖魔,一旬殺一頭筑基?”
看著這些內容,安靖數次想要繃住,但最后還是沒繃住,心中吐槽道:“別說是我這個天命都沒這么苦勞命,哪怕是前世戰場也沒有這么恐怖啊,那時候我好歹還能抽空練個武回后方修養,不像是這新聞里,我簡直是無血無淚的鋼鐵人!”
“這根本不是我,這是話本故事主角大合集,簡直就是合成大主角!”
“哈哈,這還只是開始。”
注意到安靖有些扭曲的表情,一旁的霍清也笑了起來,他示意安靖繼續看:“后面才更加離譜。”
“那我看看。”
安靖深呼吸了一次,他定下心,然后看向后面。
他差點又沒繃住。
如果說前面的安玄不過是正能量天才宣傳樣板天才修士大合集,那么接下來的自媒體宣傳中,他的形象已經全都是野史了。
有的自媒體信誓旦旦地列出各項數據,認為安靖其實是妖靈化人,他看上去年輕,實際上已經有好幾百歲,是真正的老妖怪,這次化作少年形態不過是掩飾,為的是混入集團高層。
要說證據,他們也有——他們根本找不到安靖背后的荒野勢力,而且一般的勢力根本就不可能培養出安靖這種強者,既然如此,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來的再不可能也是答案:安靖根本就不是人!
也有自媒體認為,安靖的出現和仙古遺跡的出現高度吻合,安靖其實是仙古遺跡中人,由上古傳承培養,這次開拓戰爭安靖不過是因為長得好看所以被捧起來宣傳的牌子,實際上,是仙古遺跡中的勢力為了在天元界有一片自己的土地打下來的,玄夜城不過是和仙古勢力合作!
還有自媒體認為,安靖其實來自異世界——說真的,安靖看見這里時真的心中一震,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家自媒體的論據和猜測自己是妖靈一樣,根本就是胡亂瞎蒙。
還真給他們蒙中了!
——想象中的仙道賽博輿論攻勢。
——實際上的仙道賽博輿論野史。
看完這些后,安靖都有點汗流浹背了,他喃喃道:“糟了,自此之后,我的任何新聞恐怕都沒有任何可信度了……原來是這樣,集團打算通過這種方法遮掩我的詳細信息嗎?”
雖然能理解隱藏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其隱藏進一大堆垃圾信息中,但安靖不得不說,這些也實在是太弱智了。
不過,既然有弱智的,自然也有正經的。
玄夜城‘玄夜日報’就做的非常正規,它甚至請到了一位安靖的熟人,也即是他初次抵達黑市時得到了有關于無人機建議的那位‘吉路遠行’的老板。
這位老板姓謝,和安靖猜測的一樣,也的確是玄夜城修行世家的一員。他一本正經地說自己第一次見到安靖時就看出他是真正的天才,雙方針對過無人機和各種武器裝備進行過詳細的討論,安靖雖然年輕,但卻展現出了十足的嫻熟,簡直就是天生的戰士。
而在那之后,玄夜日報甚至放出了廣老師視角,安靖在半空降落時,一劍射爆導彈發射處的影像——這一視頻放出,頓時引爆了靈網上的評論,有些人質疑視頻的真假,但更多人都開始驚呼,直呼帥呆了,這才是真正的天才修者云云,被安靖這一手震撼住了。
正是因為這個視頻已經在靈網上擴散,所以才會出現之前那么多奇妙的假說猜測和野史。
甚至,在玄夜城官方的推動下,‘安玄’的諸多視頻下方,已經開始有官方的團隊控評了——若是不出意外,按照陳董事和何校長的說法,這是玄夜城官方在為安靖蓄勢,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四城大比人選,當然要有足夠的‘名氣’。
這還是安靖沒有悟道之前的聲勢,而現在,安靖展示出了近乎‘仙靈根悟道’的影響,整個三中和周邊路過的修者都得到了這一次悟道余波的好處,可以想象,今日之后大街小巷各路自媒體中的傳聞將會更多更夸張,他的知名度將會暴增狂增,直至一個安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接下來,被人大街小巷要簽名的就是你啦!”
前段時間念泉一直都被安靖和霍清調侃‘學院偶像’,甚至裝怪要了幾個簽名,現在可算是出了口氣,神清氣爽地笑了起來:“有你在,我的咖位可就太小了!”
而霍清則是有點喜憂參半——雖然他沒說話,但安靖也知道,在那些自媒體亂七八糟的猜測中,‘安玄’也有歸義軍這一可能。
雖然安靖不是,但鋼骸是啊!若是真的有人順著這條線去查,恐怕還真能查出一些端倪來。
總而言之,圍繞著安靖,各種新史,野史,假史,虛史都出現了,從這種角度上來看,安靖毫無疑問是出了大名。
事到如今,他哪怕是走在街上,都會引來不知多少目光和回頭率。
雖然他可以用七煞劫的各種靈氣轉換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僅僅是為了這種小事就暴露自己的能力,感覺還是有點太浪費。
“……我決定了。”
所以,在一陣沉默后,安靖下定決心,宣布道:“兄弟們,我要閉關修行,參悟這次悟道所得!”
“這幾個月……不,半年。不。除非必要,不然的話,直到四城大比之前,我都不會再出門了!”
“咦?真的假的?”
看見霍清和念泉驚訝的表情,安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并不是他臨時起意,而是在悟道時就隱約有了的想法。
——這次收獲實在是太大,而天元界的局勢變幻也太快,自己在這個世界根基的確不穩,而且也沒辦法一直待在此界。
兩個月時間其實并不長,他過段時間就又要回到懷虛界,他還需要在塵黎那邊趕路回明鏡宗,到那時明鏡宗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花費他的時間,到那時,他在天元界的時間就又少了。
與其到那時手忙腳亂當時間管理大師,不如從一開始就干脆宣布自己隱藏起來不再出面——這大概率也是玄夜城那邊希望自己做的。
要不就成為集團的招牌門面,一直出場,要不就是一直不出現,作為神秘的隱藏王牌,吸引更多的‘注意力’。
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一點。
——哼哼,哪怕是天道要安排大劫,也是需要因果的……只要我少出門,不出門,這天元界天道哪怕是再怎么想要給我安排劫數,也得等待孕育一下!
待在家里的事兒,肯定比外出闖蕩要少,更不用說,如今的安靖,即便是不出門,也可以對外界有些許干涉。
別的不說,如今還呆在仙古遺跡中的鋼骸和曲通,便可以算是安靖的‘私兵’,若是安靖真的打算做點什么事,譬如說和甘淵海那些人交流的話,他們就是絕佳的助手。
而就在安靖打算徹底閉關,避開這次有些熱烈過頭的風波時。
外界,正如他所推測,安靖的悟道余波再一次掀起了針對他的新聞和八卦熱潮……甚至不僅僅是民間。
就連玄夜城和其他集團的高層,甚至是隱藏在集團中的鼴鼠,也是如此。
玄夜城中央。
羅浮仙臺,觀星所。
針對‘星圖’的研究早就陷入停滯,洞天的主人,那位端坐在羅浮山頂端的元神天尊早就在千年前就已經對這方面不再感興趣,故而此地早已近乎于廢棄,只有偶爾會有幾位在集團斗爭中失敗的修者會在此地蹉跎一段時光,直至他們放棄認輸,亦或是反擊離開。
但此時,卻有兩個朦朧的虛影在觀星所最頂端的‘諸天星圖大陣’處顯化。
你是說,那安玄來自于異界?
其中一位虛影朱袍玉冠,而另一位黑袍金冠,雙方神念交錯:準確的說,來自一個隱藏在天元周邊的洞天——就如那北天造船廠一樣,一個度過了魔劫的道庭遺留
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將那安玄擄走?這價值足夠我們出手暴露,不能將這等人才留給羅浮玉冠修士皺眉:實在不行,也得抹殺才是
你以為有那么簡單?
而金冠修士沉聲道:列缺真君不知為何,一直都非常關注他,清逸真人(陳董事)更是就呆在學院不動,擄走他?怕不是我們一動手,洞天那邊便直接降下大神通,太虛母艦降臨,把我們直接灰灰
既然如此玉冠修士道:那明面上多接觸接觸他,建立一點良好關系如何?那安玄本人選擇了羅浮,但他背后的勢力肯定不會那么輕易地投靠一方,只要有接觸,日后有的是可以挖墻腳的機會
等待吧金冠修士搖頭道:目前來看,這安玄背后的勢力,和造船廠那邊的‘凈土之民’類似,他們的根本都沒有完全降臨在天元,如今都在觀望……這種決策,不是我們能做出的
等待老家那邊的決策吧,若是羅浮那邊真的夠謹慎,恐怕我們得等到四城大比那時候,才能真的與安玄接觸了
那就等到那個時候
玉冠修士點頭:到那時,他們會知道的,比起想要將他們這些‘道庭遺脈’吃干抹凈的羅浮,唯有我們‘玄都’才會真正以平等地姿態對待他們
羅浮洞天。
羅浮山側峰,天虹峰。
朱紫色的天陽錯落地穿過此起彼伏地浮空山脈,從一座座空島云海的縫隙間穿過,萬丈霞光在由無盡云霞構成的天空峽谷中形成了一道瑰麗的奇景,將其化作了仙人的道場。
一位端坐于無盡云霞虹光,身形似虛似幻的道人位于道場中央,祂周身由光所構,身后長發幻化為千百種不同的霞光虹彩,交織出了一輪大道光輪,其中倒映著層層太虛界域,內有山海江河,塵世江湖。
但若是仔細觀察,便可看出,那些霞光的本質,并非是單純的靈光,那金色的曦陽孕育希望,赤色的劫雷乃是真怒,紫藍色的江河奔流著智慧,蔥郁的翠綠滿溢著造化之機……
諸光乃色相之映照,色相乃心意之顯化,心意乃情欲之浪波,情欲乃真靈之起伏。
霞光入情,心映大千,似幻實真。
道人微微睜開眼眸,看向兩位拜見自己的真人。
“子孫獲麝,拜見老祖!”
“子孫清逸,拜見老祖!”
神念一動,便知曉這兩位后世子孫拜見自己想要匯報的一切,祂微微抬眉:仙天啟示,還有這等人杰……嗯
汝等有功,回去吧
輕輕揮手,獲麝真人與陳董事便消失不見,回到了洞天之外。
羅浮六位道胎天君之一,耀光真霞天君抬起頭,旋轉著一道道宛如日冕光輪般的雙眸,直視著天元界的方向。
仙天啟示……天道的又一次‘選擇’嗎……氣運流轉,世劫以來,第五次在我們四大道脈之外降下了‘仙靈根’
這一次,會多一位同道,亦或是又一次大劫?第二個歸義軍,亦或是第二位真靈神尊?
祂收回目光,看洞天之中的其他五峰,以及那六峰環繞正中,直通羅浮仙臺的羅浮山本山。
——而天尊祂老人家,又會做出何等決策?
這種小事,定然是無所謂吧。
作為這一世代的執政峰執掌者,真霞天君垂下眸光:怎樣,云飛,天地劫起,一世代只有一次成就‘道胎元嬰’的天機將現,你的對手可不少,如今又多一位
祂的意志穿透洞天太虛,直抵天元界之外,仙古遺跡中的一域空島上。
一位衣衫襤褸,卻姿態清逸的年輕修士正被一臺臺仙古遺跡中的自律偃傀包圍。
這些偃傀古老而肅穆,周身的甲胄上流轉著森嚴的法禁,一道道宛如實體堅冰般蔓延的金光構筑出了結晶般的護盾,那正是上古道庭的守護道兵‘金光力士’,即便是筑基修士也會感到棘手的強大偃傀。
這些偃傀守衛著空島,而年輕修士的出現令這些徘徊了近萬年的古老造物再一次啟動,祂們的力量勾連在一處,層層疊疊的金光壓縮,凝聚,化作一道道近乎大斧重錘般的光流轟擊,在靈鋼鍛造的空島上轟擊出一個個十幾丈深的可怖巨坑。
哪怕是戰術導彈,也絕無可能有如此破壞力,哪怕是全副武裝的戰爭空梭挨上這一擊,也會當場被打成餡餅,臨空爆炸。
但年輕的修士卻自如地游走在這危險無比,堪比戰場般的偃傀攻勢中,輕松地就像是在后花園中行走。
他本不會被擊中。但,天君的意志卻令他微微一愣,身形一滯,即將被十臺偃傀合力凝聚為劍形的‘罰惡金光’命中,被切成兩段。
但很快,反應過來的年輕修士神情一肅,他輕輕一拍自己腰側的葫蘆,頓時,一道朦朧的太虛之光亮起,在其手中凝聚為一縷飛刀似的劍光。
下一瞬,隨著年輕修士手指一動,劍光一閃,那位于他前方的十臺金光力士符箓核心全部都齊齊裂開,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跨過了空間,直接命中了它們真正的核心。
“有競爭對手?”
既然已經全力出手,那這位被稱為‘云飛’的修士便繼續催動那朦朧的太虛劍光,將所有圍攻自己的金光力士核心破壞。
向前邁步,踏在一頭金光力士的殘骸上,他饒有興趣道:“荒野,亦或是說,其他道庭遺脈的仙靈根,成為了我們羅浮的一員?”
“那還……”
他收回了手中的太虛劍光,躍躍欲試道:“真是件好事。”
與此同時。
其他地域,其他集團,也都通過各自的渠道和內應,得到了類似的信息和提示。
“有意思……太白皓靈神禁?五方五帝的傳承?”
正在極北寒潮中修行的人影從太虛得到靈網傳訊,抬起眉頭,手中卻不停,持印虛符,轟開了身前被浪潮卷起,朝著自己撞來的千年玄冰。
僅此一擊,熾熱的烈陽之機浮現,就將這堪比小山的玄冰冰層轟碎,化作漫天蒸騰的水汽:“五帝傳承,恰好就缺了白帝與黑帝兩支……同修五帝尊法,也不知道皓靈神禁,相較真靈本印,又有何等神異。”
“哎?又多一個對手?”
裂谷深處,一個頗為憊懶的聲音抱怨道:“這個年紀,就能力抗紫府昆妖的數次神通……從哪冒出來這么一個天才?”
在這人影身后,全部都是昆妖抽搐的身體——這些昆妖一個都沒死,但它們在劇烈地抽搐后,便全部都翻身而起,復眼中閃動著妖異的光紋,乖巧無比地匍匐在地,宛如寵物坐騎一般將那人影托起,送入裂谷的深處。
盤膝坐在昆妖頭頂,瀏覽著安靖一路戰斗的錄像,他微微搖頭:“陣,器,劍……三道同修,還都有所成?這位的天賦,恐怕比傳言更加恐怖啊。”
甚至,就連荒野深處,歸義軍中,也有聲音疑惑。
“怪哉,荒野的氣運,不是在我們的掌控中嗎?”
“時局運轉,或許這一次大勢已經移動……哈,無所謂,這樣的天縱之才,不可能真的一心一意地跟著集團玩那過家家的游戲。”
氣運流轉,原本穩固,甚至可以說,有點太過于穩固的局勢,開始出現了些許震蕩。
就如同死氣沉沉的時局魚塘中,突然冒出一條生機勃勃的鯰魚——哪怕現實中的魚塘并不會因為多出一條鯰魚就變得生機勃勃——但有預料之外的全新存在介入,那么原本早就可以預見到結局的未來……也將變得朦朧模糊,不再篤定。
天元界的漩渦旋轉著。
而在漩渦最平靜的中心,安靖度過了最為平靜的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