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來了。”
看見這兩封信,安靖算是松了口氣,放下心來,但仔細想了想自己占領臨江城已經有快兩個月后,忍不住又嘖了一句:“早就該來了!明鏡宗也就罷了,大辰官府是真的不管北疆了?”
說實話,假如安靖自己是大辰官府官員的話,在知道臨江城這邊突然冒出一個之前出現過的神命宣稱自己是那里的新城主,并且開始正兒八經地統治后,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就與對方聯系。
無論是承認對方并入自己的體系,亦或是宣稱對方的統治不合法,要派人過來取代,這都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最少最少,大辰那邊應該有點動作,而不是在自己和龍武將軍聊了幾句后,整個北疆政府就和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總不可能,整個北疆官府沒有一個最高領導人,內部混亂到變成一群沒頭蒼蠅了吧?州級別的官府也就罷了,道府呢?大域呢?鎮王呢?
而且,這封信居然是直接由鎮王名義下達——難不成這鎮王是個光桿司令,連個可靠的手下都沒有嗎?
懷著這份疑惑,安靖先打開看了看德王的來信。
內容稀疏平常,大概就是德王以自己的名義問詢安靖情況如何,表示自己現在才知道安靖的動向和臨江城的情況,臨江城人民辛苦了云云,順便承認并鼓勵了安靖在臨江城的統治,贊賞安靖是心系人民,有德行有仁義的北疆好男兒。
在最后,德王表示,過段時間他將會有一位使者前來與安靖洽談,交流臨江城和安靖有關的一些細節,他還以個人名義勉勵安靖努力修行,成為大辰棟梁。
“……怎么真的是德王本人寫的信?”
看完之后,安靖人都懵了:“該不會德王手下真沒人吧?這說話調子都和如晦一個德行……”
“不奇怪吧。”伏邪倒是見多識廣:“當年宗門下的那些國家王室,一個個都千奇百怪的,喜歡親自寫信不算什么,還有的喜歡微服私訪到處吃東西。”
微微搖頭,安靖打開明鏡宗的信——哈,居然也是師祖無塵子寫的。兩位顯圣真君親自給自己寫信,這是多大福分?
無塵子寫的很簡略,大概就是表明自己是明光塵的師父,也知道安靖與明光塵的關系,他很清楚安靖如今的處境,所以也不強求安靖立刻回明鏡宗,但安靖是明鏡宗真君真傳(明光塵在明鏡宗內已是顯圣待遇),宗門修行的資源不會少,所以明鏡宗的商隊過幾天就會到。
商隊中,有安靖急需的明鏡宗真傳典籍,還有很多修行資糧,到那時,安靖可以嘗試學學看,他會用一些手段遠程教導。
“這個好。我這師祖還挺靠譜。”
安靖點點頭,無塵子不愧是自家師祖,就比口花花一大堆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德王要實在多,直接送典籍和修行資糧,恰好是他最需要的。
玄元凈光的確能推進功法進度,但如何把靈力修上去也是一個問題,同樣用玄元凈光推的話感覺有點太浪費了,因為以安靖的天賦只要有點資源就可以讓實力迅速追上境界,現在有資糧,安靖就可以將全部的玄元凈光用來推境界。
至于典籍……安靖也很期待明鏡宗的功法。這可是伏邪都稱贊過的‘玄奇之功’,他已經有力大磚飛的太白皓靈神禁打底,萬能適配的執天時與天子法,正需要一些玄妙手段豐富自己的打擊面。
“都是好消息。”
收下兩封信,安靖看向許苔:“這是誰送來的?”
“德王殿下的是直接憑空出現在您桌上的,明鏡宗的是從一面鏡子中浮現。”
許苔語氣帶著緊張——武院出身的他下意識就對大辰官府高管有一種敬畏,而作為武者的身份又讓他極其尊重無塵子這樣的強大武者。
安靖能同時得到這兩位的關注很正常,尤其是無塵子,畢竟是師祖徒孫的關系,但德王送信來只代表一件事:安靖要被招安了。
或者說,臨時城主轉正!
如此一來,他怎能不小心謹慎,怎能不緊張?
“哦……”
安靖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光:“看來明鏡宗雖然撤掉了大辰境內的所有武者,但手段還是有的——真奇妙,如果我以后學會這種‘鏡中傳物’的本事,以后有很多事就都很方便了。”
不過顯然,這種傳物也有很多限制,大概率只能傳送一些信件信息,不然的話,典籍資糧直接用鏡子傳送過來不就好了?
——看來得加快剿滅魔蛻的速度了。
思索完畢,安靖心中明白,自己必須要在德王那邊的人來之前,解決掉素靈洞那邊的問題,免得伏邪碎片所在地得到過多的關注。
“準備一下吧。”他對許苔囑咐道:“整理出幾個倉庫,然后打掃打掃街道……然后把城頭的箭塔修好。”
“我的消息傳出去,接下來的客人,可能不止德王和我師門那邊……恐怕,還會有不少惡客。”
“明白。”許苔也很清楚這點。既有想要對安靖示好的人,自然也有想要對安靖不利的人——別的不說,琳瑯商會背后的那些人肯定不會希望安靖就這樣順順當當被招安的。
用來針對安靖的手段,其實也不多。
至少,無論是哪一方勢力,都絕對不可能派一位神藏過來強殺安靖,不僅僅是因為安靖背后的明鏡宗到那時肯定會勃然大怒,無塵子都可能會直接出手,更是因為神藏真人已經不能算是單純的‘手下’,而是自己有一方勢力和底牌的‘地方大員’,不會為了某一方的陰謀而輕易出手。
武脈,就是大辰內部斗爭所能動用的最強的武力,超過這個限度,就是不體面——但安靖手中已經有了三個武脈戰果,無論哪一方派武脈都會仔細思索。
既然針對安靖本人不行,那么就肯定會針對臨江城,搞點小手段,抹黑安靖的名聲——好在許苔作為鏢師頭子,對這種小手段也算是門清,他去針對防備,肯定能補上不少漏洞。
許苔得令離開后,安靖又去叮囑了一下自己母親。雖然安靖覺得,哪怕是自己的敵人,也不會真的想要傷害沈慕白,讓自己一個還算有點牽掛和軟肋的神命變得所向無敵,但母親被人悄無聲息擄走這點是最麻煩的。
安靖讓小蒼呆在母親身邊,就是為了讓這頭對金屬敏感的小妖靈多少能預警一點,而白輕寒絕大部分時間也不會離開沈慕白太遠,所以安靖對此還算放心。
忙完這些后,安靖也得到了帝血中,幽如晦傳來的真龍脊的相關典籍。
其實很早之前,幽如晦就可以將典籍傳來,但是那些龍族自用的典籍對人類而言不太友好,幽如晦在今衍華的幫助下將其整理完好,然后才將整理過后的版本送給安靖。
當然,這不是浪費時間,在整理的過程中,幽如晦對自己的修行也有了更深的體會。
“可算是來了!”
得到大量幽如晦傳遞而來的信息后,安靖有一種豐收般的喜悅——他暫時沒有時間去研究這份浩如煙海的典籍,但從中嘗試找出半龍魔蛻的弱點應該是沒問題的。
進入閉關室,安靖沉下心來,瀏覽真龍脊典籍,他粗略地掃過那些以諸多龍族口吻講解的修行細節,專注地尋找其中的‘錯誤范例’。
“南洸海,一位修成了真龍脊的海龍比武斗法敗給了一位巨鉗介士,敗北原因是因為他自忖自己肉身無敵,可以輕松打碎對方的甲殼,卻被對方脫殼而出,用大鉗牽制住關鍵部位,不得不認輸……嗯,的確,長條力量雖強,但怕刀劍剪切,或許我該用殺生劍了。”
“碧炎火山,某位化作人形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龍族武者與一位熔火之精比斗,雙方最初勢均力敵,龍族武者依靠真龍脊汲取天地靈力,甚至反過來將占據地利的熔火之精壓制,但那熔火之精趁此機會,朝著龍族武者灌注大量靈力,令龍族武者短時間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與自然同化嚴重動彈不得,被對方趁機誘發火山爆發送上天,昏迷了過去。”
“哦對,哪怕是龍,對靈氣的控制也是有極限的,那半龍魔蛻借助神通以武脈之軀操控神藏神通,必然如小兒弄大錘,我要做的就是打破它的平衡,然后趁機干掉它!”
一連瀏覽許多案例,安靖發現,龍族其實敗北的戰績不少,雖然贏的更多,但他們并不是一個無敵的種族。
但,龍尤其擅長學習其他種族的優點,然后改變自己,衍化出許多變種龍類——譬如說有翼的應龍一系,肢體更加強壯,身軀偏短的斗龍一系,身材變得碩大,完全適應天海環境的龍鯨一系……甚至。
“肉體完全模擬人族的龍人一系……典型,大辰帝血,還有許多修行了龍族血脈功法和神異的勢力?”
“什么啊,這就算龍血了?”
看到這里,安靖徹底繃不住了:“祖龍殿那邊是這么看大辰帝血的嗎?按照這種說法,那全天下人族哪個沒點龍血?難怪大辰這邊和各種龍血真靈關系頗為微妙,感情是來親戚家打工是吧?”
說是這么說,但在當年的無中生祖龍看來,整個懷虛恐怕沒幾個種族是外人。這點來看,祖龍殿的確是有崇古之風了。
而在翻閱各種龍族案例的過程中,安靖也對真龍脊的了解愈發深入。
他對照自己的修行,頓時有了一種感覺:“之前就知道,真龍脊是以脊椎為核心,衍生諸多神經脈絡,繼而操控采集周邊天地靈氣,外成法域,內凝龍氣。”
“這與太白皓靈神禁強化臟腑七魄有一定相似,但最奇怪的是……這種形態。”
安靖抬起手,以靈氣在半空中勾勒出一條龍族的外觀,然后他描出龍族體內脊椎,再把外面的血肉皮囊抹掉,只剩下真龍脊的形狀。
安靖皺起眉頭:“這怎么……這么像一棵樹?”
“與其說是龍,不如說是樹!”
是的,真龍脊的形狀,如果刨除其他血肉皮囊,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棵樹。
脊椎為樹干,延伸而出的各種神經脈絡,各種氣脈血管根須,貫穿了胸腹四肢,還有龍脊龍首,就是樹枝和樹葉……
“你看!”安靖將真龍脊調轉了一個方向,將其豎起——那看上去,整個真龍脊,就是一株茁壯生長的巨樹!
“嗯?”而伏邪疑惑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嗎?”
“啊?”安靖沒想到伏邪居然是這個反應,他愣了一下:“這不是真龍脊嗎?這么像是樹……你不覺得奇怪?”
“但是……”伏邪不解道:“龍像是樹,為什么要奇怪?龍可是真靈之王啊,本來就是包容萬有。”
“別說是樹了,海藻也可以啊——你不覺得這真龍脊也有點像是海草,菌絲和苔蘚嗎?”
“這些細微的脈絡根系,扎根于天地間,汲取萬物靈氣,匯聚為龍氣,這才是真龍脊的重點吧?”
伏邪有些不解,因為以安靖的天賦,他早就能發現真龍脊的重點,但不知道為什么,安靖似乎對龍有很大的偏見,居然失去了過去那種舉一反三的能力,似乎一味地覺得龍應該是某種動物……真奇怪啊,難不成是宿慧給他的錯誤認知?
而安靖這下徹底愣住了。
對,對啊……自己是陷入前世記憶的知見障了,龍在懷虛可是真靈之祖,他們是什么形態,本來就不應該自己用固有觀念揣測,更別說前世也有什么貓龍馬龍龍樹之說,云龍雷龍海龍風龍更是不計其數。
是了,真武脊是國家,真龍脊看上去像是樹……為什么不能是龍?祖龍究竟是什么形態?祖龍的形態真的和自己想象的龍一樣嗎?難道說,祖龍很可能就是外觀像是龍的一棵樹,但是可以活動飛行?
如此一來,祖龍衍生諸多真靈的過程,或許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點化,而是單純的生態圈孕育?
不不不……沖擊有點太大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安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確發現,自己除卻人類形態的今衍華,還有那半龍魔蛻外,居然還真沒見過任何一條正兒八經的龍族!
“多謝你了伏邪,我剛才陷入知見障了。”
回過神來,安靖吐出一口氣,他突然發現,自己如果沒有調查學習過,還真沒資格去思考一些事情:“下次得讓如晦多給我一點她見過的龍族的形象了,沒見過龍,我怎么分析學習真龍脊?”
雖然只是粗略一看,但安靖從典籍中的收獲仍有很多。半龍魔蛻的弱點被發現,他自己的知見障也被發現。
修行就是這樣,增進自己的能力是變強,發現自己和敵人的漏洞也是變強。
趁著這股勢頭,安靖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出發,前往斷刃山。
他首先找到的,便是斷刃山的山林妖靈。
山林妖靈其實并不難找,安靖直接駕駛騰霜白,用靈力震蕩大氣,傳導至大片大片山林樹木的樹冠上。
沒多久,一個似乎剛剛從沉睡中蘇醒的意志便聯系上了安靖,它帶著些許惱火道:來者何人……汝不知吾等正在休眠?
“我乃大辰臨江城臨時城主安靖。”
而安靖吸取了和攀雪牙交流的教訓,直接爆出了自己官方的名號,而山林妖靈怔然一瞬,便同樣有禮有節地回應道:吾等乃大辰北疆妖部,斷刃將軍麾下參軍兼大山主,蓊翠郁
和妖靈交流前要互相報出自己在大辰的官職。大辰妖部守則中是如此記載的。
——果然。
安靖心想,這群妖靈一個個都被大辰收編了,難怪斷刃山這么多年都這么平靜,感情這些山主妖靈全都被招安了。
如此看來,大辰皇帝不僅僅是人類的帝君,更是大辰諸妖的真靈之王——也難怪祖龍殿那邊將大辰帝血也劃分為‘龍’一系,或許龍這個種族從頭到尾和血脈就沒太多關系,這也符合妖丹妖靈之道的本意。
原來是安臨時城主……你已經見過攀雪牙了?
蓊翠郁在冷靜下來后,很快就發現了安靖身上的確有地脈和攀雪牙的氣息,語氣放緩了不少:敢問有何急事,需要喚醒我?霜劫愈盛,吾等若是不休眠,很難度過這個冬天,這其中的責任,貴方擔責的起嗎?
雖然和緩,但蓊翠郁仍在指責安靖隨意喚醒自己,安靖也沒廢話,直接將素靈洞中魔蛻之事告知。
卻沒想,蓊翠郁憤怒了:你這臨時城主,怎敢胡亂指責上官?證據何在?伱怎敢說斷刃將軍被魔氣侵染入魔,還留下四個魔蛻?
更別說,你貿然前去素靈洞,本身就是違規進入妖部重地,這是犯罪!誰給你的權限?!
“你講點道理吧,和天魔相關事宜都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安靖聽的都快要翻白眼了,這妖靈一板一眼的官僚氣息哪里像是樹,簡直就是人!
不過,對方居然感知不到素靈洞中的魔氣?安靖想了想,發現自己也的確是讓希音進入洞內后才發現的魔蛻,而魔蛻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素靈洞百丈,所有氣息都被斷刃山本身的金氣壓過了。
或許,這就是魔蛻不離開素靈洞的原因——避免本地的妖靈發現證據。
“我沒有證據。”
此刻,安靖感應到,蓊翠郁已經開始調動自己的力量,準備拿下自己了——周圍的山林亮起了朦朧的綠色熒光,樹海喧嘩的聲音化作了潮汐,要將自己圍困在內。
它雖然只是大妖靈,但力量遠比攀雪牙要強,可以說數十倍于尋常武脈,但仍然沒有觸及神藏的范疇。
這便是植物妖靈的特性,雖然難以移動,但在力量儲備上,遠勝同階。
無數草木熒光匯聚成陣,即將鎮壓而下,但是安靖并不擔憂,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不過我這里,有著鎮王殿下讓我好好管理斷刃山周邊情況的手書——你要不要看看?”
在安靖取出德王之信的瞬間,蓊翠郁就停止了力量調動——它能清晰地感應到,那封信上的鎮王龍氣,而安靖向它展示的內容,雖然沒有明說安靖宣稱的那點,但哪怕是妖靈也能看出來,這位德王殿下對安靖極其看好,雖然如今只是臨時城主,但未來可絕對不是如此!
那我信了。消滅魔物,乃吾等天職是也
原本都要壓在安靖頭上的封印大陣消散,所有力量全部收回,這蓊翠郁在這方面相當直接了當:敢問安城主有什么計劃,需要我配合?
——對不起,德王殿下,沒想到你送來的這封信真的有用!
安靖嘆了口氣,他其實也有其他辦法取信于蓊翠郁,譬如再去勾動一下素靈洞內的魔蛻,大不了再去天元界躲一天……不過那樣就又要拖兩三天,速度太慢了,不如直接試試能不能用鎮王的名頭壓人。
沒想到,效果居然這么好!
“我已經消滅了一頭魔蛻,其他兩頭魔蛻我自己也能解決,唯一比較棘手的只有那頭半龍魔蛻,需要炎屬鋒銳之刃斬殺。”
安靖對蓊翠郁講解了自己的計劃:“木助火勢,我本人有相關的炎屬神通,但缺乏木氣支持,我需要你在關鍵時刻為我提供靈炁援助,一舉擊殺那魔蛻。”
我倒是不介意,木氣多消耗一點,也方便我休眠
蓊翠郁沉吟道:但我的力量,衍生不到斷刃峰周邊,那是將軍的自留地……想要我支持你,你得來山下才行
“這樣嗎?”
安靖微微皺眉,他也想過這點,因為靈田所在的福地顯然與外面的斷刃群森不是一個生態系……不過蓊翠郁愿意幫忙就好,大不了自己用納龍瓶汲取大量木氣到時候爆發即可。
“那你先準備,我很快就會行動。”
沒問題
安靖囑咐道,而蓊翠郁也爽快答應——它是樹,可沒辦法拔腿跑,斷刃山出現魔物,受災的肯定是它。
然后,安靖便轉頭準備上山,去看看無垢木那邊情況。
情況不太行。
希音無人機悄無聲息地回到了素靈洞,朝著無垢木傳訊,雖然有回應,但并沒有清晰的思維。
無垢木并沒有明顯智慧,和魔蛻一樣幾乎只有本能——按照伏邪的說法,這無垢木誕生的時間很短,大概率和斷刃山封印出錯是同一時間。
封印破損,魔氣泄露,封印也同樣在生長強化,其具象化便是這顆素靈無垢木。
如果沒有無垢木的支持,斷刃將軍朔月影早就被魔氣侵蝕,根本就沒機會借助無垢木去沖擊顯圣,蛻皮剝離魔氣的可能,封印與魔氣之源互相拉扯,這才讓那朔月影撿了一命。
如今,朔月影離開,魔蛻意圖破壞無垢木和無垢木背后的封印,而無垢木雖然想要反擊,但它的力量為了培養朔月影的妖丹消耗了不少,如今根本沒辦法解決這些魔蛻,只能強撐著擋住它們。
如果是尋常人,恐怕早就崩潰了,但無垢木因為沒有多少智慧所以還能堅持,可讓人頭疼的也是這一點——它很難交流,只能傳遞出一點點模糊的感覺。
“喂?聽得懂我說話嗎?”(無動于衷的感覺)
“我要去消滅魔蛻,你到時候能不能幫個忙?”(懷疑的感覺)
在素靈洞外展示兵雷:“這個就是我,我之前消滅了一頭魔蛻,接下來我要繼續獵殺這些魔蛻,你能不能在之后反擊的時候用大點力,讓它們受傷更重一點?”(舒緩的感覺)
就這樣,安靖和無垢木交流了兩三刻鐘,說的腦袋都成木頭了,還沒有得到無垢木的一句準信——雖然感覺它好像聽懂了,但安靖也不能確定。
“至少,在那半龍魔蛻受傷,準備回素靈洞的時候,你得攔住它,別讓它逃跑!”
現在安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是獵殺半龍魔蛻了。
素靈洞,次日正午。
雖然陰云卷動,不露半點陽光,陽炎也在與霜劫冰寒抵消,令天地間的寒意略微淡了點。
半龍魔蛻剛剛結束對無垢木的圍攻,它們渾身遍體鱗傷,因為這整個晚上無垢木對它們的反擊都比平日要沉重許多。
這會大量消耗無垢木本身的力量,理論上來說,為了維持盡可能長時間的防御,無垢木不可能作出這種選擇。
除非……有異常。
但魔蛻沒有智慧,理解不了這種特殊情況代表著什么,所以還是按照固定節奏去沖擊無垢木。
可就在這時,洞外,一點金雷閃過。
對金屬感應最明顯的半龍魔蛻周身微微一顫,然后就如上鉤的魚一般朝著洞外蠕動而去,速度快的驚人。
它距離突破已經不遠,只要再多一點金屬靈氣,要不了多長時間,它就可以不再是無心魔蛻,而是類似活偃傀那樣的,有著生命和智慧的真魔物。
被那精純澎湃的金氣吸引,半龍魔蛻蠕動著離開了素靈洞。
然后,它在出門的瞬間,就吃了一發血煞劍氣!
遠方,安靖手中緊握殺生長劍,周身沸騰燃燒的血煞宛如含羞草般層層傳遞合攏,匯聚在殺生劍上,化作凝練無比的血煞之雷。
半龍魔蛻頭頂額角凹陷,空氣綻放裂紋,整個頭都朝后仰去,差點被打的癱倒在地。
但,就在血雷命中的轟然爆鳴中,這魔蛻居然硬生生地扛過了安靖這一次突然襲擊,再次抬起頭,鎖定了安靖所在的方向。
“這是什么韌性?這都不能打出破綻?”
安靖借著納龍瓶蓄力半天,放出的血煞雷足夠對尋常武脈宗師造成生命威脅了,沒想到居然只能讓著半龍魔蛻歪個頭,他吐槽:“用腦子換數值這么賺?”
“因為本質上只是魔氣,所以它們不會暈眩,不會被幻境蠱惑,也不會有什么肢體缺損帶來的戰斗力降低。”伏邪道:“難纏又敏銳,一般修者還真打不過,所以無心魔蛻大多是魔物大軍的外圍守衛,絕大部分時間都能撐到援軍來襲。”
而此刻,半龍魔蛻也發出一聲長吟,周邊的毒煞再一次涌動澎湃。
朔月影為了將自己蛻變為純粹的素靈白龍,將自己的毒煞神通整個地扔給了魔蛻,這其實也算是一種重證的方法,畢竟就如伏邪所說,如果神通占據了位置,會讓修者后繼無路,能借著魔蛻扔掉已經不需要的神通也是一種死中求活的修行法。
而這一次,安靖面對神藏級的毒煞神通,卻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轉身就走——他睜開真靈瞳,認真觀察那半龍魔蛻使用神通的情況。
他看見了,這魔蛻的確掌握了類似‘真龍脊’的神異,它周身溢散出一道道宛如樹枝般的根須脈絡,扎根在天地間,霸道地掌控了周圍天地所有的毒煞——朔月影留下的那些毒煞,就是它的彈藥。
只要毒煞不消,在斷刃峰上,它就可以算是半個神藏!
“就是現在!”
可就在此時,安靖卻按下了手中的引爆鍵——頓時在素靈洞洞口,魔蛻身后,熾烈的炎雷之符暴烈,釋放出了恐怖的烈炎。
魔蛻用來統御周圍天地靈氣的‘脈絡’,頓時也將這些雷火煞氣全都吸納進體內。
假如是真的龍族,肯定能發現這些雷符的存在,哪怕沒發現,也能及時中斷。
但魔蛻就沒有這個智慧,它仍在執行‘消滅安靖’的任務,瘋狂調動周邊天地靈氣,將與它屬性相斥的雷炁炎炁全部吸納。
然后……伴隨一聲爆鳴,緊接著便是寂靜。
半龍魔蛻周身突然燃起了大蓬大蓬的灰黑色煙氣,大量漆黑的魔氣從它被無垢木反擊的傷口中溢出,宛如血液,赫然是宕機在原地。
而涌向安靖的毒煞浪潮也卡殼在原地,令安靖得以轉身,朝著山下飛奔離開。
過了一會,半龍魔蛻恢復了行動能力,它見到安靖已經跑到了山下,自然不會繼續追擊,準備轉過身回素靈洞繼續休養。
但這一次,素靈洞內的金氣突然躁烈地涌動起來,就像是決堤的大壩般,以之前數十倍狂暴的烈度朝著洞外噴發,沖的半龍魔蛻發出狂嘯,卻始終無法回到洞內。
無垢木雖然沒有明顯的智慧,但它同樣明白,如今的半龍魔蛻狀態極為糟糕,只要能將它堵在洞外,外面的人自然會將其解決!
而就在山下,群森之中,突然燃起了大火,滔天血煞炎光高漲,甚至短暫地沖破了霜劫的氣氛,將天空染成熾熱的赤色。
山林之間,無數搖晃的樹木隱約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有些死板嚴肅的老者面容,蓊翠郁張開了口,發出無聲的敕令,無數林木喧嘩搖曳,然后匯聚出一團清脆的木氣熒光,朝著最前方的少年處輸送而去。
安靖手持殺生之劍,他感應著蓊翠郁的木氣加持,隱約感應到,隨著自己愈發了解真龍一系和樹木妖靈,體內的‘歲星虛影’也開始有了解鎖的傾向。
和天元界念泉有關的‘辰星’,和倉廩足有關的‘鎮星’,還有目前并無指代,但同樣也開始逐漸激活的‘歲星’。
七曜中,只有太陰太陽還未有明顯的觸動。
但安靖現在沒時間思考這些事,他以自己的血煞點燃,掠奪這些木氣中的生機,甚至……主動將這些木氣吞入體內。
“念泉的傷病劍氣,能調動五行,雖然現在沒那條件,但是木火轉換,我也是辦得到的!”
安靖雖然表面上從未展露過,但他的確是個驕傲的人,既然其他人能做到,那他也必然可以,更不用說,傷病劍氣本就是他開發出的神通術法。
蓊翠郁的木氣,如果只是單純在體外用血煞點燃掠奪,十分只能用上三四分,但若是在自己體內轉換,雖然可能會有很大的負荷,但十分卻能用上七八分,甚至八九分!
轟!熊熊烈炎以安靖為核心沖天而起,然后猛地收縮,在殺生劍的鋒刃處凝聚為一道道明亮到根本看不清楚具體形態的火焰。
若是尋常法兵,肯定已經被融化了,也就殺生是安靖的血煞金煞所凝的根本氣兵沒有實體,而這烈炎也必然就是今衍華所說的‘融金之火’。
安靖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右腳連帶小腿都深深地陷入了斷刃山群森的地面。
強橫的力量將滿地泥土砂石震飛沖天,下一瞬,一個三重凹陷的坑洞便出現在了安靖的踏腳之處,而他整個人都已經沖天而起,以比之前撤退時更快數倍的速度朝著半龍魔蛻飛馳而去。
魔蛻原本還在嘗試回到素靈洞,但它迅速感應到了自己身后的威脅,這看似蠢笨的魔物抬起尾巴,那如利劍一般的龍尾迅猛無比地朝著安靖斬去,其速之快,帶起無數劍光殘影,宛如一朵金葉蓮花綻放。
無智不代表無技,半龍魔蛻的本能已經強到可以施展神通的地步,運轉朔月影本就會的妖靈武技自然也是稀疏平常,尋常武者若是看它呆板想要與它近身交戰,結果只會是被素靈妖劍切成肉泥。
但,安靖這次卻并沒有使用技巧。
因為技巧是弱小的一方對抗強大的一方才需要使用的東西。
而現在,他趁著半龍魔蛻五勞七傷,借了三方之力和克制之法,占據優勢中的優勢,還需要思考怎么破解半龍魔蛻的劍法?
該破解這一劍的,是魔蛻才對!
在來到半龍魔蛻百丈內時,安靖揮劍,一道熾熱無比的金紅色血煞劍光激射而出,瞬間就貫穿了大氣,洞穿斷刃鋒的巖石,潰滅了龍尾劍光,自左至右橫掃而去。
半龍魔蛻在這一瞬才察覺到不對,它想要蜷縮起來防御,但扇形掃過的融金劍光斬過了它的軀體,一時間地面劇烈震動,山頂上出現了一道金色的傷口,赤色的熔巖從中汩汩而出。
炎光消去,安靖手中的殺生劍也消散無形,他長長吐出一口熾熱的炎氣,紛亂的火星在半空中燃起,然后緩緩熄滅。
傷病劍氣,可以是體內有傷,借傷病之氣進攻……也可是主動超負荷納入外來力量,以受傷為代價出劍!
既可反擊,也可主動進攻,這才是傷病劍氣!
而半龍魔蛻所在處,傷口出現了明顯的碳化溶解的痕跡,它先是掙扎了一下,軀體中溢散出熾熱的炎氣,然后軀體猛地崩散,化作滾滾魔氣,被天地凈化,精煉為漫天浩蕩的玄元之氣。
“呼……”
見到這一幕,安靖懸著的心才徹底沉下。
素靈洞內,最強大的敵人已經被干掉,剩下來的兩頭魔蛻已是冢中枯骨,隨時都可以消滅。
而半龍魔蛻中,甚至溢散出了一道玄金色的氣息,安靖眼疾手快,立刻操控納龍瓶吸收——居然是一縷龍氣!
這應當是朔月影蛻變過程中,憑借妖丹凝練出的一絲龍氣,不過和魔氣混合,所以只能忍痛褪下,這下卻便宜了消滅魔蛻的安靖。
此刻,素靈洞中沖出的金氣也逐漸消散,無垢木在爆發擋住了打算歸洞的半龍魔蛻后也失去了力量,只能自保。
而另外兩頭被堵在洞內,無法支援的魔蛻也猛地沖出,打算撲向剛剛吸納完龍氣,正在用天玄真符精煉玄元凈光的安靖。
說實話,假如是之前,這兩頭魔蛻還算有點威脅,但在蓊翠郁已經蘇醒,安靖也不用擔心四頭魔物圍攻和半龍魔蛻操控毒煞云障的情況下,它們主動沖出,根本就是找死。
安靖默默地取出騰霜白,飛上半空,然后取出槍械,開始凌空降下子彈兵雷——遠方,蓊翠郁也在呼喚甲木之風,凝聚風雷,遠遠鎖定轟擊。
半個時辰后,剩下的兩頭魔蛻也被消滅,化作不斷燃燒,被天地凈化的玄元之氣。
至此,素靈洞內所有的魔蛻都被消滅,而安靖也收獲了三頭武脈級魔物的玄元凈光與一縷龍氣,徹底的大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