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虛,勘明城,大院。
天蒙蒙亮,冬末春初,一年中天氣最善變的時候,冷熱不定,最易外邪入體。
屋內窗旁,小爐微燃火星,燉著一鍋湯,多出一絲暖意。
晨曦初起之時,安靖睜開眼睛。
他起身,打開小爐上燉著的鐵鍋,一股草藥味襲來,但緊接著的便是肉香。
這是一鍋‘老參燉飛龍’。里面還加了一些特殊的料草,筍芽和山菇,睡前算好火力慢慢熬煮,事到如今已是爛熟。
安靖隨手夾了一塊山菇,緩緩咀嚼,味道甘醇鮮香,老雞湯的鮮味融匯進菇中,恰到好處。
“不愧是我,手藝逐漸在恢復。”
自夸一句,安靖也不在乎什么燙不燙,直接便起手,將這一鍋參雞湯吃的一干二凈,就連骨頭都沒放過,全部嚼碎吞下。
吃完后,他便來到屋外,提起一雙紫金色的長锏,將其視作短劍。
安靖對剛剛越過東邊山脊的紅色朝陽擺好架勢,開始習練。
蒙蒙微光掃開水霧,照在他的臉上。經過長時間的偽裝,靖玄這個身份已成為了他的第二張面容,俊秀的少年瞳光清晰明亮,給予人一種蓬勃朝氣之感。
他右手握住锏柄,將其舉至左肩側,而左手之锏低懸于腹前,護住胸腹,這是以守為攻之勢,隨時可以出招劈斬,亦或是削刺。
可安靖卻并沒有出劍,他只是保持架勢,在陽光下一動不動,無論是身軀還是手,都穩得像是雕像。
軀干肢體紋絲不動,卻隱約能感應到皮膚下有暗潮洶涌,勁力翻涌間,一塊塊肌肉正在不停蠕動。
少陽劍法·海中朝陽生。
是以血肉為海,內息為陽,運轉陽至海中升,超脫血肉,凝結靈炁。
感覺到渾身發熱,隱約有氣息從四肢百骸處涌出,安靖眼神一凝,便開始演練劍招。
初始還慢,但漸漸地快了起來,沒有鋒芒的雙锏劃過空氣,帶起尖銳的破空聲,顯然是火候已經到了一定程度。
力度已有,然后便是精妙。劍招突兀一變,或是挑,或是刺,或是斬,或是抹,或是截,或是攪,百般變幻的劍招連綿成一連串的流光,就連風聲也一轉,變成一種奔襲般的長嘯。
勁風鼓動,整個庭院中的塵土全部都被鼓起,登時風沙席卷,浩蕩如潮,而位于中心的安靖渾身精氣勃發,宛如一輪朝陽,釋放無窮活力。
足足練了小半個時辰,呼吸微微變得急促,當太陽徹底升起,從朝陽變化為太陽,安靖頭頂蒸騰起一道微微的白氣之時,他才突然招勢一收。
霎時間,重重虛影合一,安靖身形一動,一锏便對著一旁傷痕累累的老樹刺去。
這一式,渾身陽氣借少陽之勢運轉,順勢之意勃發,刺出時,給予人明亮無比,卻溫潤懷仁之感。
明明是隨意砸下,就可以粉碎鋼鐵之軀的極品法兵,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借由它蓬勃而出,直貫老樹。
老樹沒有粉碎,沒有折斷,亦沒有動搖。
它只是……緩緩地,以一種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
抽出一根新芽。
“不錯。”
安靖走上前,認真觀察新芽,頓時滿意地點頭:“雖然距離枯葉逢春,死木新芽還有點距離,但我的少陽劍法的確已經大成。”
精氣為陽,便可冬日花開,蘊生萬物,雖然借了一絲春日將臨的巧,但足以說明安靖少陽劍法的境界。
雖然最近這些日子,安靖一直都在忙活兩界貿易的事,但他卻并沒有放下武技的習練。
這很正常。安靖之所以兩界貿易,是因為他需要資源修行,而不是為了賺錢。既然已經賺到了足夠的資源,那自然要靜下心修行。
有錢后,安靖每日吃的都是各種珍貴的食材,山參燉飛龍都只能算是平常,靈獸肉更是從未少過。
以一炁養身訣消化大量優質食材,再加上安靖的年齡,少陽劍法的進度自是一日千里。
少陽者,一陽始動也。以劍招調節身心,以劍意收心入靜,借黎明平旦之時,陽氣初生之意,催化人身本元陽氣運轉壯大,進而洗練周身,打磨根基,培養體內一絲真陽內息。
能在練習時,憑借劍招劍勢催動全身陽氣運轉,這套劍法便算是練進骨子里了。
但這陽氣,只能勃發而不能凝聚,一劍揮出,氣勢洶洶,只有一擊之力不說,力量還大而無當,就像是陽光普照,只能讓人暖洋洋,根本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只有將朦朧云霧般的陽氣,絞成一絲可以在體內流轉不休的真陽內息,就像是用凹凸鏡將陽光聚焦,便可灼物傷人。
這時,才能算是登堂入室,可以凝練神異瞳中火。
安靖已經完全掌握,之所以沒有著手開始凝練,是因為他想要等明光塵回來,詢問一下明鏡宗的諸多法瞳是否有什么禁忌亦或是特殊要求,如果可以,也指點指點他的真靈瞳。
但問題來了。
距離明光塵和今衍華與幽如晦等人離開,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月了……他還是沒回來。
“我這師父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習練劍法時的塵土緩緩落回庭院,安靖將體內的精氣靈氣內斂,心中疑惑道:“難不成,我這個天命,加上幽如晦帝血對時局的影響,終于影響到他了?”
“不……我這師父恐怕也是個仇人遍地的。怕不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安靖對明光塵的好感相當高,對方的確教了他很多東西,是真正的傳道授業解惑之師,如果可以,安靖當然想要幫他,也希望他平安。
但以安靖宿慧和這一世閱盡群書雜書的閱歷,他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幾十種對方悲劇收場的可能。
“呸!好好的一個神藏真人,哪怕是死在其他大洲了,多少也會給我留個訊!”
“實在不行,我自己一個人回北疆!反正倉庫堆滿了雷珠地雷和自爆無人機,手中還有師父的信物,真人神通保底,一路上只要別遇到復數宗師和神藏真人,沒人能攔住我!”
用力搖頭,將不好的想法祛除出發去,安靖心中其實也滿是無奈:“只是……我又走不得!”
庭院中,幻光法陣還在運轉,而太虛法壇這個大個東西就杵在原地。
安靖住在此地,其他人不能進來,也破不開幻光陣,自然不知道這里有個太虛法壇。
但如果安靖走了,其他人哪怕是過來收拾清理打掃,也會發現庭院中心有個一丈高,看不見聽不見但摸得著的奇怪事物。
到那時,麻煩可就大了——私自在大辰境內鋪設太虛陣法,可是誅三族的大罪!
雖然安靖早就不在乎什么三族不三族,簡直毫無軟肋,但好不容易做好的身份,就這么因為無稽的理由放棄,實在是有些不應當。
而且……或許是一種預感。
安靖抬起頭,看向遠方的山脈。
大風拂開云霧,金色的曦光普照萬里,為遠方宛如劍刃橫臥的連綿山巒蓋上一層淡淡金光,帶起陣陣鋒刃煞氣。
因為過強的神魂與五感,安靖甚至能從這樣的金色中聞到些許血腥味。
他喃喃自語:“感覺麻煩要來了……”
安靖的預感是正確的。
“靖,靖少俠!”
片刻之后,清晨寂靜的街道中傳來一個人急切的求助聲:“佑德苑那邊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