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明城,崇義樓。
窗外燈火通明,勘明城的夜生活也相當豐富,嘈雜的人聲宛如蒸騰的熱氣,混淆了冬夜的嚴寒,令這座邊疆大城充滿勃勃生機。
而和窗外的人聲鼎沸不同,崇義樓頂層的樓閣卻沒有絲毫燈光,一片寂靜黑暗,只有一縷淡藍色的奇異燭火在香臺上微微閃動,作為唯一的光源。
盧謹。勘明城崇義樓樓主,已年過花甲。
不過和絕大部分已經開始衰老的老人不同,因為習武以及保養,他有著相當健壯的身體,唯有都已灰白的須發兩鬢以及額頭處的皺紋,才能看出來他的蒼老。
崇義樓是荒州的知名大商會之一,主營業務是水路運輸,林木與西北地區的部分藥草種植。
盧謹作為勘明城分樓負責人,主營業務便是將勘明城與塵黎的貿易商品轉運至南方。總的來說,一個忠誠和細心大過能力的位置。
盧謹自然是忠誠的……至少,在他武道不得寸進,壽命接近枯竭之前,一直都是如此。
此刻,蒼老的男人正在閉目冥思,吐息養氣。
他并無子嗣,只有幾位情人,崇義樓就是他的家,他習慣在每天晚上處理完事務后在自己的書房閣樓存思入靜,精進修為。
所有盧謹的下屬都很清楚,這個時候的盧謹厭惡任何過來打擾他的人,除非真的有急事要事,故而一般來說,沒人會在這時打擾他。
在老人的額頭處,有一道亮起微弱熒光的符箓閃耀。
看樣式,正是安靖之前賣出的凝心符。
黑暗的寂靜中,清晰無比的叩門聲響起。
“……進來。”
盧謹睜開眼睛,他皺起眉頭,卻并沒有發火。
“大人。”潑皮打扮的武者恭謹地走進樓閣,將今日的行動匯報。
“塵黎那小子,不是說就是個會花錢的紈绔嗎?”
眼睛一凝,盧謹面色微沉:“最上等的凝心符都能隨便賣出,本以為是個不把修行當回事的小年輕紈绔,難不成他居然真的是用不上凝心符的天才?”
“……屬下不清楚。”
辦砸了囑咐,武者有些心驚膽戰,連忙道出新消息:“不過,也算是幸事——那小子被咱們折騰得不敢住客棧了,如今帶著行李,投奔了那地脈陰地的老太。”
“兩個目標聚在一處,正好過幾日聚集人手,一網打盡!”
“確實不錯。”
聽到這里,盧謹不禁點頭,將未能將安靖抓來的小錯輕輕放過:“不管他是紈绔還是天才,終究是個妨礙我們的垃圾。”
“本想著給那群塵黎鄉下人一點體面,既然他們自己不要,過幾日就把那小子的尸體送回去。”
“不……”
似乎想到了什么,盧謹那原本帶著些許書卷氣的臉也露出了帶著血腥味的笑容:“還是將他抓來。”
“如若他真是天才的話,他的命或許有更好的用處。”
感受到了這澎湃的血腥殺氣。武者打了一個哆嗦,賠笑道:“那大人,我就繼續執行任務去了……”
“等等。”
而原本已經要再次閉眼的盧謹抬起眼皮,他沉聲道:“真的就這些?你在對我撒謊?”
“不不不!”
聽到這里,武者頓時汗毛豎起,他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絕對不敢隱瞞大人,只是,其他情況太離奇,屬下又不負責那些方面,也沒時間去驗證,故而只能暫且不談,等到情況明朗再說……”
“現在,說。”
盧謹平靜道,令武者打了個擺子,然后迅速道:“花巷據點的老牛他們被人劫了,身上財物全丟,老牛更是身死當場,唯獨那地脈羅盤留了下來……”
“而官府那邊的陳捕頭突然失蹤,家中有打斗痕跡還有血跡……我們找到了陳捕頭被人強行拔出的牙齒,他……”
說到這里,武者咽了口口水,冷汗不住地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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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感應到了,眼前男人突然騰起的怒意,以及迅速冷靜下去的陰森。
“原來如此。”
但終究,盧謹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沉聲道:“下去吧,沒你事了。”
聽到此話,匯報情況的武者忙不迭地撤退離開。
等到匯報人退遠后,盧謹才陷入沉思。
“針對帝血的計劃,氣運反噬有這么嚴重?才剛剛開始,就遇到這么多意外,折了幾個人手?”
他喃喃自語:“明明尊主都賜下了鎮壓氣運的符箓,居然還是壓不下這反噬嗎……不過老陳那邊,他死的倒是不意外,早就和他說了不要囂張,如果惹到什么硬茬子,誰都救不了他。”
“擅自就這樣死掉,沒責任心的家伙,難怪尊主從不賜福于他。”
嘖了一聲,盧謹微微搖頭:“不過也就這樣了。死幾個人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計劃馬上就要成功。”
如此想到,又貼上一張凝心符,抵御血丹和賜福帶來的狂亂,他緩緩入靜。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等到夜深人靜,整棟樓都沒有什么人活動的聲音后,漆黑的閣樓中,這位白發的老商人才再次睜開眼睛。
而這一次,他雙眸中閃爍著暗紅的血色。
站立起身,盧謹環視周邊,謹慎地確認無人窺視,也無人靠近后,他才走向自己身后書柜。
啟動機關,書柜向兩側滑開,墻壁緩緩向下沉去,形成了一道向下的階梯。
階梯幽邃漆黑,通向通向一間深處的暗室。
他步入其中。
而一枚蓮子無人機也悄無聲息地緊隨其后。
暗室簡陋,兩側都是堅實的空心巖墻,還涂抹有詭異的圖騰紋路,令此地的聲音傳遞不出外界。
盧謹啟動機關,暗室四角亮起了幽熒的冷光石燈。
一切都清晰起來。
地板,四壁,天花板……血的痕跡無處不在。
已經干涸發黑的血痕,被繪制成了詭異的紋路,線條和符號,就如妖魔骨一樣,僅僅是目視就令人頭暈目眩。
一層層破碎的骨骼碎片,牙齒,指甲和頭發堆滿了地板,形成了宛如沙地般的地面。
怪異的腥臭味被約束在暗室中,而這腥臭最大的來源卻并非這血痕,而是暗室四壁正中懸掛的四具半死的人軀。
這些人軀被人用鉤子斜斜懸掛,皮膚全部都被剝離,暴露出肌肉和裸露的內臟。
但他們還活著,他們還在慘叫,可因為額頭處的符箓,他們慘叫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只能在寂靜中積攢著人類難以理解的痛苦和怨憎。
而在暗室的中央,是一具遍體被黃色符箓貼滿,甚至還被一道道寒鐵鎖鏈緊緊纏繞的怪異神像。
這神像九目而七口,三頭而五臂,腹若深淵,面若幽窟,僅僅是目視,就讓人本能地,沒有任何緣由地毛骨悚然,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與崇拜!
活祭與神像,在這暗室中發生的,正是此世最為殘忍,血腥至極的邪祭儀式!
蒼老的男人焚起血香,叩拜神像:“祭告幽黎,無方眾魂,勘明信徒盧謹以四陰命血為祭,以孤寡之靈為橋,叩望尊主憐憫,降神于此……”
在他的身后,蓮子形的無人機將一切影像和聲音都傳輸。
茶鋪包間。
安靖差點捏碎了手中的無人機操控手柄。
“天魔!”
“居然是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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