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陳捕頭剩下來的尸體,從骨頭到血肉都變成了地面上的一團冒著蒸汽,迅速變得枯干黑紅的肉糊。
這便是‘如若沒有修行至精氣如潮,就貿然引靈入體’者的結局,被天地之力徹底粉碎。
安靖是有天命才能跳過,而貿然跳過的人,結局絕對不會好。
“他就是個小人物,估計真的不是知道情況。”
安靖找來撮箕與掃把,將這團枯干的肉糊整理了一下,然后帶到河邊,將這些殘留的痕跡全部都搓碎,哪怕是堅硬的骨頭都寸寸捏碎,化作飛灰,撒入河中。
經常處理尸體的朋友們都知道,被這樣處理過的尸體,誰都認不出來。
將陳捕頭僅存的痕跡都徹底抹消后,安靖嘆了口氣:“可惜了,不然的話,還能多救幾個人……不過日后也有機會,等我解決崇義樓時,差不多也就能將那些被綁架的人救回來了。”
“你倒是仍然心懷善念。”
而伏邪劍靈吐槽道:“就是手法也太邪派了,我們正道仙劍是不會這樣肉體折磨逼供的,尤其是不會樂在其中。”
“我其實不是逼供。”
安靖老老實實道:“我就是忍不住,想到那些可憐人凄慘的下場后,就忍耐不住,非得讓這群畜生好好也被折磨一下。”
“唔……”
聽到這里,即便是伏邪也沉吟起來:“安靖,假如你一直都懷有這種思想的話,即便是你一直行俠仗義,可到最后,你也會變成和他們一樣,變成一個視生命為浮塵,將天地視己物的魔頭。”
“那又如何?”而安靖轉過頭,他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的裝備后,再次把自己變回了原本的塵黎大少,施施然地走出河畔:“我不在乎。”
他平靜道:“我只是不吃人而已,但我從未說過我不殺人,也從未說過我要當一個善人。”
“我會……比他們更殘忍。比他們更加血腥恐怖,成為一個更加……”
“無法無天的魔頭。”
“那樣的話。”
伏邪嘆氣道:“我得想想有沒有什么幽黎冥海有關的魔神劍法,亦或是其他的什么血煞魔道劍法……總之應該是有的,比較契合你這般心境。”
“什么?”
安靖還以為伏邪劍靈多少要說教自己一番,讓自己日后不要那么殘忍,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開明,直接就開始想如何轉換功法了:“還能這樣?”
他有些詫異道:“你居然……愿意讓我修魔道修法?”
“伱以為劍是什么?”
對此,伏邪劍靈反而渾不在意,祂用近乎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劍者,殺人器也!只要能殺人,是速殺還是虐殺,又有什么區別?尤其是虐殺天魔惡鬼,那是天地正氣,是理所應當!”
“從萬民到皇天,天地萬靈都在迫切渴望,渴望我們對祂們制造出最大最不可思議的痛苦!”
“大道無處不在,哪怕是……殺戮折磨!”
“這……”聽到這里,安靖的確愣住了,他有些不可思議道:“這是真的嗎……不是,這和我想象的……”
“哈哈,你知道幽都地府的刑罰有多么恐怖嗎?你知道惡人惡鬼要歷經十八層地獄承受主觀時間億億萬萬年的刑罰嗎?”伏邪劍靈笑了起來:“這就是我不愿意告訴你當年懷虛秩序的原因,因為你腦海中想象的那個東西,那個堂皇大氣,光明正義的東西,在天地間并不存在。”
“安靖,你以為劍仙是什么?你以為宗門是什么?”
如此說道,伏邪劍靈的語氣變得深沉肅穆起來:“太上道德曾言: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當年無數宗門統御天下,怎么可能會沒有處理這些污垢晦暗的手法?魔道便是整個天地必須的存在,也是宗門的一部分……現世負陰而抱陽,這便是必須的黑暗。”
“更不用說,一個勢力的運轉,一個強者的行動,難道每一個念頭都是光鮮亮麗,光明正義的嗎?凡人相信仙人是無暇的,那是他們境界不夠,但如果我們自己也真的這么認為,那難道我們還是對道誠實的修真者嗎?”
“只能承認清明的自己,無法承認污濁的自己,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對劍,對心的欺騙嗎?”
“凡人可以幼稚地將世界視作黑白分明,那是他們只能看到這個地步。”
“但我們是劍修——劍有兩刃,一刃為義,一刃為欲,而心為劍脊,支撐那不偏不倚,不正不反,陰陽交濟的無暇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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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教了。”安靖此刻是發自內心地點頭,感覺到自己對昔日懷虛宗門的覺悟有了一個嶄新的認知。
雖然說,伏邪劍靈不僅僅連自己是仙人還是仙劍都分不太清,現在就連是不是仙劍都有點存疑,但無論怎么說,祂都的確是一個有著自己獨特想法,有堅定邏輯,有著高屋建瓴思維的指引者。
安靖很感謝對方對自己的指點,但他其實有點想要申明一下:“我其實不是劍修,我只是把劍作為武器……”
“你這樣的情況比較特殊。”而伏邪劍靈沒有聽見,祂此刻陷入沉思:“是魔神之劍,還是殺伐之劍……或者說是幽世審判之劍……”
——全都是劍。這個話題沒辦法聊下去了,典型的劍修思維。
安靖嘆了口氣,忽略陷入沉思的劍靈。雖然劍修思維入腦,但他相信,對方總會為自己找到一個最為合適的修法。
就太白皓靈神禁那樣。
與此同時。
一位瞎眼的算命道士,也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中,來到了這座邊疆城池。
“勘明城……上次來此,還是兩百年前。”
瞎眼道士‘環視’整個城市,他長嘆一口氣:“烈火烹油,不是亡于一次大火,便是緩緩熄滅……此城氣數已盡,不知能不能度過此劫。”
就在感慨時,瞎眼道士輕咦一聲,看向安靖活拆陳捕頭的方向:“血氣官氣……這是,有人襲擊官府?”
能聽出來,這道士對大辰官府根本就沒什么敬畏,只是搖搖頭:“不對,一對一。只是私人恩怨,還真殘忍啊。”
“這勘明城當真變成了一片不法之地,怎么還會有人敢擊殺官府捕頭的。”
“而且,這家伙究竟是誰?這殺人手法……”
“是不是有點太魔教了?”
被人認定為是魔教的安靖,此刻也回到了客棧。
“對不起,先生,但我們也沒有辦法……”
在安靖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時,客棧管事擦著冷汗,解釋道:“他們有搜查令,但是東西絕對沒少您的——我們都全程看著呢,那幾個捕快想要拿走您的寶石,我們都給您攔下了!”
“沒怪你們。”
安靖擺了擺手,官府帶著搜查令過來對付他,客棧肯定不敢攔,但只要離開一下,就會被搜家,這客棧自然是不能住了。
而其他客棧想必也不會有區別,新的住處難尋。
這客棧管事對安靖連連道歉,他雖然搞不清楚本地捕快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安靖背后的塵黎大族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為了表示歉意,他想要退回安靖這些天的住宿金,不過安靖也沒要,他在這里住的還挺舒服。
冤有頭債有主,罪魁禍首是誰他很清楚。
“接下來做什么?沖去崇義樓,把他們都挑了?”
一想到這里,劍靈便興致勃勃,祂從未遇到過這種事。
雖然歷經了漫長時光,但大部分記憶都被遺忘,剩下來的那些也都是降妖除魔的記憶,祂還真不清楚尋常修士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辦。
“不著急。”
而安靖是真的冷靜——主要是殺了陳捕頭,他現在心情好了很多:“現在是對方不知道我的真實實力,而我卻對對方有了大致了解,表面上我在明他們在暗,實際上是反過來的。”
“還是按照原計劃,等晚上他們匯報時再偵查一番,做好萬全準備,才能百戰百勝。”
“至于現在,我們去茶鋪。”
“我覺得,是時候和槐大娘開誠布公地聊一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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