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了安靖的微表情，念泉連忙揮手道：“請不要介意，我沒有惡意……是這樣的，這個問題其實在城里面算是常識了，所以如果不知道的話……肯定是荒野人。”
他低下頭，盯著桌子，用比較復雜的語氣輕聲道：“因為靈根的鑒定證，是需要錢的。”
“……難不成不是出生就測試嗎？我看你也知道你是天靈根啊。”
安靖有些不明所以，而念泉細細解釋道：“是呀，我的確是，鑒定是免費的，但鑒定‘證’不是——如果想要領到補助，亦或是去高等學院的話，我必須要去中心醫院和總政局開設兩張證明。”
“一張證明我靈根健全，未曾患有嚴重疾病，這十幾年沒有出現意外，降低我的靈根品級，仍然是值得培養的玄夜城修道好苗子。”
“另一張證明我‘現在仍然是天靈根’，算是為上一張證明蓋章，具備法律效果。這張最重要，沒有這張證，任何學院和公司都不會因為我的天靈根給我加分。”
——別太荒謬了！
聽到這里，安靖還是感覺難以置信：“證明？天靈根？”
“此時此刻，你莫不是在說笑吧？”
“不……您誤解了。”
看見安靖的反應，念泉嘆了口氣，他愈發篤定對方就是個涉世未深的荒野人天才了：“這其實很好理解，城里面的規矩和外面是不一樣的。”
這少年有些失落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的掌紋，然后搖頭道：“在荒野，一個部族人口稀少，資源不足，出現一位天才是罕見的，哪怕不是同一族的血也非常重要。”
“荒野的部族需要一位天才帶領他們在妖邪異怪，人魔劫匪的侵襲下生活下去，所以只要有天賦，無需證明什么，他們就是天才，就是財富。”
“但是在玄夜城嘛……”
他笑了起來，帶著自嘲：“有天賦的人可太多啦，天靈根算什么？”
“有天賦就能被看重？能被高人相中？收為親傳？然后一步登天，踏上人生巔峰？怎么可能呢。”
輕笑一聲，念泉如池中靜水般平靜地講述著，講述這些在他心中或許早就徘徊了千百次的言語：“那些真人高修，憑什么要收我為弟子，非要將他們修行了百年千年的道法秘技，真傳奧義傳授給我？”
“我是他們的兒子還是親戚？是他們上司恩人的子嗣，亦或是有什么傳承上古如今返祖的高貴血脈不成？”
“他們憑什么要讓我登上道途，成為大修士，與他們的子嗣競爭，成為他們的敵人亦或是不得不平起平坐的人？”
“就因為我是天靈根？怎么可能呢。高門大族中，或許也沒有多少天靈根，但僅次于天靈根的孩子，各種異靈根的天才，卻是從未缺少過。”
“是，天靈根需要的資源少一些，但正因為自家孩子不是天靈根，資源又是有定數的，所以才更要培養自己家族的天才啊。”
“母親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錢不夠，沒有辦法給我辦證證明天賦，所以我才不能被保送九玄第一中學。但實際上，學生老師誰不知道第一中學只收仙族苗裔，最差也是先祖曾出過紫府的寒門子弟。”
“我一個下城區的天靈根，就連每日修行的靈氣都不夠，更沒有各類丹藥靈器幫扶，甚至家傳功法也不過是一門瞳術，又怎能和他們一同學習呢？”
如此說著，念泉的聲音雖然平靜，但能聽出一絲潛藏極深的絕望：“天靈根，天資卓越，就很了不起嗎？我聰穎敏銳，術法舉一反三，道藝得心應手，就可以得到資源嗎？簡直可笑。”
“天下之大，何時少過天才，少的是機遇與資源呀，那些東西從來不夠分，輪不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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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她……真的……可以不用這么累的。”
“我知道，她之所以冒險，都是為了給我攢錢……但真的，真的不用這么累的。沒用的……我只是想要我們一起平平安安……”
念泉并沒有流淚，他只是用手臂蓋住眼睛，一時哽咽。
早早看透這一切的少年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大概是他早就想要對母親說的話，只是因為母親期待的目光，那滿懷希冀的面容，不忍破滅對方的希望，所以才壓抑在心。
可這份壓抑還沒來得及釋放，那希望就變成了母親的催命符。
念泉甚至在憎恨……憎恨自己居然是會讓母親升起希望，繼而鋌而走險的天靈根。
“原來如此。”
而安靖卻是有些明白了。
天元界是曾經繁榮的修仙大界，各類修法傳承都已十分完善，秘法秘技也從不缺少，甚至達成了難以想象的‘全民修行’，人人可修行。
即便是沒有靈根，無法煉氣更不可能筑基，但練練精氣，強身健體，壽兩甲子總是沒問題的，這也是絕大部分天元界人的境界，也算得上是修士了。
只是世劫之后，世劫崩壞，魔氣侵擾，各種資源短缺。
可靈根子數量一點也不少。
比起尋找更多天才入自己門內，將宗門宗族做大做強，還是先管好自家的靈根子嗣，穩固自己家族在這劫后世界的地位吧。
這不是一個競爭‘誰更好’的世界。
這是一個已經步入‘比爛’境地的時代。
“真惡心啊。”
安靖和劍靈同時道，一人一劍極為共鳴。
“不不不，其實這才正常。”而念泉還以為安靖是在為他憤憤不平，連忙抬手，想要為安靖倒茶：“交淺言深，是我唐突了……忘記這些話吧。”
與此同時，劍靈則是和安靖交流。
“留緣？”安靖有些疑惑地在心中道：“這是何意？幫一把這位天靈根？我倒是不介意，他的母親和他自己本人也的確和我挺有緣分，也給了我一筆錢，但我的靈石也不夠用……更別說把錢給他是害了他，最多留一點符箓防身。”
“不需要靈石，他缺的也不是靈石。”
而劍靈搖頭：“你是持劍人，資源當然是你優先——這位年輕人其實想的的確沒錯，在資源匱乏的時代，人們就是會根據遠近親疏分配資源，就像是我會以你的成長為絕對優先那樣。”
“天元界的世道固然令人搖頭，但卻是符合天道規律的——不是同族血裔，在這個混亂的世代，誰又能相信一位外來的天才不會吃完所有資源后，跳槽至其他人那里呢？”
“我只是在想，安靖。”
劍靈‘降魔伏邪’用前所未有認真的語氣道：“伱的天命七煞，那注定傾覆世間，禍亂天下的天命……是否可以用在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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