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皇天?)
安靖還記得懸命莊的啟蒙識字書就是皇天經。
這并不奇怪,因為皇天就是老天爺,是蒼天以及一切天意的代表,是大辰乃至于懷虛都有的普及信仰,里面的許多典故和經意都是如今大辰不少文化和律法的源頭。
但皇天經和這本冊子并不一樣,因為皇天祭祀太過普遍,有不少武技術法都托詞于祂,但都是教派所屬。
懸命莊的武學如果都是這樣的命名模式,就說明它背后很可能并非是宗門,而是一個教派。
安靖打開書冊,認真地閱讀,一頁頁翻閱。
藥莊主就看著安靖翻閱書冊,每一絲細節都認真觀察。
直到安靖看完整本手冊后,他才開口問道:“有什么想法?”
“又古又新。”
安靖沉思了一會,然后才緩緩道:“核心思路很古老,但具體修行手法又很與時俱進……莊主,我們之前學的臨淵養氣樁與貫甲真勁,就是這本手冊中記載的一部分吧?”
老人沒有回答,而安靖就繼續講下去:“這本皇天貫神一元養氣法大致分為一總綱,四大部。”
“開頭部分為總綱。”
“而第一部分為‘觀想’蒼天,無欲無我,是以皇天垂降天命于天靈,造化心神,應當是給予那些有命格者養神的根本秘法。”
“第二部分是‘臨淵’,以無懼養氣。“
“第三部分是‘貫神’,以不疑徹力。”
“第四部分為‘玄步’,以不惑行路。”
如此說道,安靖抬起頭,與終于露出微笑的藥莊主對視:“臨淵養氣與貫甲真勁,正是其中‘臨淵無懼’和‘貫神不疑’單獨取出后的修行部分。”
“這本皇天貫神一元養氣法,其根本之意就是‘不疑不惑,無懼無我’,而我們懸命莊的‘懸命’二字,便是其映照——夫人生于地,懸命于天,天地合氣,命之曰人。”
“人能應四時者,天地為之父母……不疑不惑,無懼無我,暗應四時,以上古皇天傳說為比喻,引人步入武道,以古喻新。”
最后,安靖總結道:“有修神,有養氣,有武技,有步法,這是一本真正的上乘正法,可直通內壯五景甚至是百辟武脈。”
“很好。”藥莊主此時也徹底笑了起來,這是他自安靖進閣后第一次發自內心,春風和睦的笑:“看一遍,你就能將整本法門都理解透徹,甚至還有了自己的思路和想法。”
“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吧?臨淵,貫神與玄步可以讓你突破內息,直至內息如潮,就是那些教習們修行的功法。”
“而如若你能覺醒命格,便可以用無我凝神之法,突破內壯。”
說到這里,藥莊主也頗為好奇,他打量著安靖,有些奇怪道:“但為何……你會覺得這是一門直通‘百辟武脈’的修法?”
百辟武脈,為內壯五景之后的境界,乃是周身神異皆生后,武者以神異為基,重鑄自軀,在體內開辟一道道上通蒼天,下應諸地的人之武脈,對應‘天地人’三才,是可稱雄數城之地的大武者。
藥莊主很好奇安靖的推測來源。
“很簡單。”而安靖拿起冊子,重復了一次自己之前說的話:“人能應四時者,天地為之父母……知萬物者,謂之天子。”
“天地四時。既然有皇天四時,自然也有后土四時。皇天貫神一元養氣法主講凝神養氣,發力身法,雖然已足夠,但真正的武經應該還有其他部分。”
“所以我猜,還有一本‘后土法’,大概率主講‘煉體’。分為‘養神’‘御氣’‘拳腳’與‘刀兵’等方面。”
在藥莊主愕然又帶著驚喜的目光中,安靖心中思慮一番,然后還是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推測:“而這些加起來,其實都不過是打基礎。皇天垂命,養心神之基。后土鍛體,鑄渡世之舟。”
“正如‘天地合氣,命之曰人’。皇天后土所孕,人也,謂之天子。”
“修完皇天后土兩法后,才能塑造出特殊的‘神異’,繼而開辟‘武脈’,成就‘天子’。”
“那‘天子法’,才是一門真正的上乘正法的開端。”
藥莊主騰的一聲站了起來。
“你,你……”
抬起手,指向眼前的少年,老人蒼老的面孔上的皺紋都松弛又緊繃,他注視著安靖的目光都帶起一陣陣幽綠色的火光:“你居然都看出來了!”
安靖與他對視,甚至有種注視著火焰,雙目被灼燃的感覺,無形毒煞熱力令他不得不閉上眼睛,避免被灼傷。
這是‘內壯五景’后才會有的諸多神異之一,瞳中火。
這令早就猜測過的安靖得以確定,藥莊主的實力乃是‘內壯境’,修為恐怕還不低,也不知命格是何,鑄就了幾個神異。
“太好了……”
藥莊主深呼吸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騰起的喜悅,他坐回椅子,近乎是開懷地看著安靖,目光火熱:“悟性卓絕……一眼就能看穿法門根本,我原本還不信有這樣的人,沒想到還真有!”
“沒錯。”
老人直接點頭,應下了安靖的猜測:“皇天后土,實乃一體,除卻《皇天貫神一元養氣法》,我這里還有一門《后土服神混元養體法》。”
“不疑不惑,無懼無我,上應皇天;不嗔不憎,無欲無執,下應后土。兩者皆修,才是一門完整的武脈筑法。”
“只有覺醒了命格,又修成兩套法門者,才能真正入我道真途……”
說到這里,藥莊主抬起眉頭,看向安靖:“以你的聰慧,肯定早就猜到我們懸命莊是怎樣的組織了吧?”
“放心好了。”他道:“以你的天賦,覺醒命格絕非難事,待你真正入門后,北巡使大人會親自帶你去本山,授伱后土養體法。”
“謝莊主大人!”
沒有多說什么,雖然還在想‘北巡使是誰?’‘什么組織?我可沒猜出來’,但安靖還是恭敬地低頭道謝,而藥副使離開座位,親手將皇天養氣法的手冊交到安靖手中:“無甚可謝,規章如此,如若你這樣的俊杰都不能得授正法,本就是我的問題。”
藥莊主甚至拍了拍安靖的肩膀,他看著少年冷靜堅毅,不露絲毫喜色的面龐,感慨地說道:“如此冷靜,如此沉著。”
“你是天生如此嗎?”
安靖沒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一個笑容,而藥莊主微微搖頭,也不知是笑還是感慨地示意安靖可以走了。
手持正法手冊,安靖走出藥閣。此時已經夕時,他翻閱秘冊花的時間不少,藥莊主愿意等他這么久,足以證明對他的看好。
這本手冊不薄,但也算不上太厚,里面有很多修行圖例,畫的人體非常詳細,還有肌肉臟腑的解剖圖,詳細講述運勁的細節,故而通讀一遍非常流暢,不會有無法理解的問題。
安靖真正的疑惑其實還是在‘懸命莊’上。
“北巡使,本山……這是大教山門啊,大辰境內,這樣的大教也沒多少吧?”
“上玄上清,星尊圣龍,天意真魔……”
安靖思索著種種細節,想要回憶大辰境內有哪些大教,但他對這方面了解不是很熟悉,所以最后也沒得出一個確切的結果。
“難不成是……”
突然,安靖皺眉,他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不禁雙眸睜大:“不可能吧,難道是魔……”
“喲,小安啊,不去吃晚飯?”
而就在這時,安靖身后傳來聲音,那是一位相熟的藥師,正推著一輛裝滿了藥水的小車從藥閣走出,那些藥水似乎就是安靖他們吃兇獸肉時喝的那種。
他看見了安靖手中的手冊,熱情地與安靖打招呼:“你現在去,肯定還能吃上熱乎的!”
“謝謝,吳師。”
安靖反應了過來,在藥閣前發呆也不是個事,他便與這位吳姓藥師一同走出藥閣。
不過,在安靖前往食堂時,他卻發現,吳藥師卻并沒有和自己一同前往食堂,而是拐了一圈,走向另一個方向。
假如是一般人,也不會多想什么,但是安靖卻有些疑惑。
藥水配置好了,自然是要給人喝的,藥劑這東西雖然不至于說越新鮮越好,但他們過去喝的藥水都很新鮮。
吳藥師推著一車藥水,不是送去食堂,那是要送去哪里?
思索了一會后,安靖收斂氣息,遙遙跟在吳藥師身后。
吳藥師并不是內息境界,只能說是有武在身的普通人,安靖跟在他身后他半點也沒察覺。據他所說,他也是當年試煉的失敗者,一點武學天分都沒有,不過因為在藥理這方面有天賦,故而成為了莊子的藥師。
這也是為何安靖總是不愿意懷疑懸命莊本質的原因,因為實在是有太多例子證明,失敗者的結局并不凄慘,再怎么樣也有出路。
總之,吳藥師一路哼著小曲,將藥水推向位于懸命莊東側的‘東山田莊’。
(居然是那邊嗎……東山田莊,的確,那邊從來沒有去看過)
安靖在他身后注視著吳藥師踏上了那條單獨的小路,然后才回過頭,走向食堂。
在食堂中,安靖又接受了大家的一次歡呼和慶賀,他這個大師兄當的的確稱職,無人不服。
而安靖也沒有任何異樣地微笑著回應著所有人的贊美,一如既往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份兇獸肉和藥水。
那些沖動,那些冷漠,已經可以被他很好地壓制,沒有一絲一毫地外露。
晚上,入夜。
所有人睡著后,安靖再一次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