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
“啊啊啊!”
“疼……混蛋,給我輕點!!”
古少玦夾雜著痛苦的怒吼從東廂房內傳出。
緊接著,伴隨著“嘩啦”一聲脆響,什么東西被砸碎在地上的聲音。
房間里,古少玦赤裸著上身趴在床榻上,整個后背血肉模糊。
一道道鞭痕縱橫交錯,有些深可見骨,鮮血不斷從傷口滲出,將身下的錦被染得一片猩紅。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打濕了枕巾。
他疼的幾乎撕破了床單。
“世子,忍著點兒……”
赤眉翁手忙腳亂地按住他,赤紅長眉因焦急而不斷抖動,同時小心翼翼地用棉布蘸著藥膏,去敷那些些猙獰的傷口。
“可惡……”
古少玦猛地扭頭,眼中布滿血絲:“想不到那老東西下手這么狠,我看他分明是想要打死我!!”
他口中怒罵著,火氣翻騰,可情緒一激動,卻因扯動傷口而疼得倒抽冷氣。
赤眉翁連忙上前,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撿起藥瓶:“世子息怒……這藥可是老奴特意從藥王谷求來的,對鞭傷最是有效,敷上就好了。”
話音一落。
那藥一敷上來,古少玦又是一陣劇痛襲來。
整個人痙攣著蜷縮起來。
“哎……”
青瞳嫗實在看的不忍心,在一邊低聲嘀咕:“王爺也真是的,這可是他的親兒子,他的嫡長子啊!”
“是啊。”玄骨老也唉聲嘆氣:“這下手也太狠了!”
“哼……嫡長子?”
古少玦突然冷笑,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在他眼里,我這嫡長子還不如一個下人,哪怕是王府下人,也還沒挨過這等毒打!!”
赤眉翁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勸道:“世子,其實這也是好事……王爺鞭打您,說明對您還有期望。”
他偷瞄著古少玦的臉色:“若他真對您失望至極,便不會再管您了……”
“放屁!”
古少玦怒喝一聲,隨即疼得齜牙咧嘴:“那老東西就是偏袒古玥那個小賤人!!”
玄骨老連忙遞上一碗湯藥,低聲安慰:“王爺今日也說了,他從未決定由誰來繼承王位,這說明您還是有機會的……”
“機會?”古少玦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隨即狠狠將碗摔在地上:“哼!我才不信這老東西的鬼話!!”
屋內一時陷入沉寂。
古少玦的眼神陰鷙如毒蛇,死死盯著墻上搖曳的影子。
“今日這頓鞭子……我記下了。”他又開口,只是聲音低沉得可怕:“但我想要的東西,誰都別想奪走!”
“古玥那個小賤人,害我挨這頓毒打……我一定要讓她百倍償還!!”
“還有林默那個該死的鄉巴佬!”
“我一定要弄死他!!”
此刻。
古少玦恨意滔天。
他把今日這頓鞭子,全都怪罪在了古玥和林默的身上。
尤其是林默。
這個鄉巴佬竟敢暗中把父王叫過來旁聽,還故意激怒他,讓他露出破綻,手段簡直是卑鄙到家了。
他發誓,一定要討回來!!
五日后。
鐵衣王將啟程前往邊境的黃沙城。
這場泉水之爭,如今有魁南王從中斡旋,他想要促成鐵衣王和戰北王楊梟和平解決此事,雙方也都同意了。
而眼下,正是啟程之日。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未央殿前的廣場上已是人聲鼎沸。
鐵衣王古厲身披玄鐵戰甲,胯下騎著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威風凜凜地立于隊伍最前方,身后的黑色大氅獵獵作響,如同一面戰旗在風中招展。
兩千精銳鐵騎整齊列陣,寒光閃閃的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芒,長槍如林,旌旗蔽空。
林默站在人群中,望著這支氣勢磅礴的隊伍,不禁暗自感嘆鐵衣王府的實力之雄厚。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古玥。
只見她一襲白衣勝雪,腰間配著那把名貴的白雪劍,清冷的氣質在晨曦中格外醒目。
晨風拂過她的發梢,帶起幾縷青絲,襯得她如畫中仙子般出塵脫俗。
“這次魁南王提議,要在邊境與戰北王楊梟通過決斗來解決泉水之爭。”林默低聲問道,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遠處正在檢閱軍隊的鐵衣王身上。
“關于決斗人選,你父王定了么?”
古玥輕輕搖頭,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父王從未提過此事。”
她頓了頓,嘴角微揚,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但我想他心里已有決斷,放心吧。”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
赤眉翁、玄骨老、青瞳嫗三老卻在人群中左顧右盼,神色焦急。
他們不時交頭接耳,聲音壓得極低。
“怎么回事?世子為何還沒來?!”
“是啊,昨日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世子他千萬不要遲到,可再不來,王爺可就要出發了……”
三人作為暗中支持古少玦這個世子的元老,心里都很清楚——
眼下這場泉水之爭,雙方將以決斗的形式和平解決。
如此,正是古少玦出風頭的機會!
畢竟他的修為如今在古玥郡主之上,若是王爺要派人上臺,舍他其誰?
若贏了……
那可就是大出風頭,世子也勢必會讓王爺刮目相看!
可……
眼下都要出發了,世子卻遲遲不見人,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
鐵衣王環顧四周,見人馬已齊,時間不早。
他高舉右手,沉聲下令。
“出發!!”
可話音一落,一道聲音才姍姍來遲——
“父王,等等!!”
一道急促的喊聲從城門處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古少玦頭戴金冠,身披一襲紫金色戰袍,騎著一匹赤紅駿馬疾馳而來。
他的臉色略顯蒼白,眼中還帶著幾分宿醉的渾濁,顯然昨夜沒少飲酒作樂,似乎還單著幾分宿醉的味道。
而那匹紅馬也在他的鞭打之下,跑的氣喘吁吁。
“哼。”
鐵衣王在馬上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你來做什么?老子不是讓你好好反省么!”
古少玦勒住馬韁,目光不經意間掃到鐵衣王身邊的古玥。
心中頓時涌起一股無名火。
他暗自咬牙:這么重要的事,豈能讓這小蹄子搶了功勞?!
他迅速調整表情,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挺直腰板,聲音洪亮:“父王,兒臣聽聞此次要與戰北王以決斗來決定泉水的歸屬。”
“這可是關乎黃沙城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我身為世子,豈能袖手旁觀?”
“兒臣愿隨父王一同前往,為百姓爭一份生機!”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
若不是他眼中尚未散去的醉意和略顯浮腫的眼袋,倒真像是個心系百姓的賢明世子。
“呵……”
林默在一旁冷笑,低聲對古玥道:“這家伙要是真有為百姓的心,才是稀奇。看他那臉色,昨晚還在沉迷酒色呢。”
他語氣戲謔,一眼就看穿了古少玦的偽裝。
古玥沒說什么。
但她心里很清楚,古少玦此人心眼極小,此行也并非是想來,只是把她當成眼中釘,不想讓她搶功勞罷了。
這種人……無藥可救!
這時。
三老見狀,也連忙上前為古少玦說情。
赤眉翁上前一步,恭聲道:“王爺,世子這幾日閉門思過,早已痛改前非。此次主動請纓,實乃一片赤誠之心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相信古少玦已經改過自新。
玄骨老也拄著拐杖上前,枯瘦的身軀微微前傾:“世子修為已達飛天境后期,若由他出戰,必能大獲全勝!”
“世子既有此心,不如就讓他一同前往吧。”
“他也是為了百姓!!”
青瞳嫗也跟著附和,語氣帶著幾分懇求。
鐵衣王沉著臉,審視著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顯然。
對于之前古少玦教唆方唐玉那小子,暗地里給女兒古玥下情花一事,還是耿耿于懷,余怒未消。
半晌,他才冷冷回答。
“哼。”
“你若真有這心,倒也是好事,以后給我好好做事!”
這回答,倒是同意了。
很快,大隊人馬緩緩開拔。
馬蹄聲、鎧甲碰撞聲、旗幟獵獵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出征的戰歌,城墻上,留守的士兵們肅立目送,目光中滿是敬畏。
行進中,赤眉翁三老趁機騎馬靠近古少玦,壓低聲。
“世子,您為何遲來?差點誤了大事!”
古少玦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語氣,輕描淡寫。
“嗨!”
“昨晚陪小桃紅她們喝多了,腦袋現在還疼著呢!”他揉了揉太陽穴,一臉不耐:“拿點醒神丹給我。”
赤眉翁無奈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遞給古少玦的同時,低聲囑咐:“世子,到了決斗之時,您一定要毛遂自薦,主動請戰。”
“若能贏下這場決斗,那可是風光無限的事,王爺必定對您寄予厚望!”
“如此,才能更看重您!”
他說得語重心長,眼中滿是期待。
古少玦一把抓過藥瓶,倒出幾粒丹藥扔進嘴里,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都說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起繭子了!”
他咽下丹藥,眼中閃過一絲傲然:“再說……如今我飛天境后期修為,縱觀未央城,誰是我的對手?!若是不讓我上場,除非那老家伙腦子壞了!!”
聽到他對王爺這等不敬稱呼,嚇得三老臉色大變,連忙做噤聲的手勢。
“噓!”
“世子慎言!慎言啊!”
三人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前面的鐵衣王聽見。
古少玦卻不以為意。
他目光陰鷙地望向隊伍前方的古玥和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老說的,倒也不錯。
這次,他一定要在父王面前好好表現,絕不能讓那小賤人搶了風頭!
只要能在決斗中取勝,不僅能贏得父王的青睞,更能為自己爭奪王位增添籌碼。
至于那些所謂的百姓疾苦……
不過是他用來表現自己的借口罷了,那些賤民的死活,和他有什么關系,也值得他費心思?!
隊伍正前方。
林默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與鐵衣王古厲并轡而行。晨光灑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威嚴與飄逸并存的畫面。
“林小友,你愿與本王同行,本王就放心了!”
古厲爽朗大笑,聲音渾厚有力。他側過頭,眼中閃爍著贊賞的光芒:“有你一個人,就能抵千軍萬馬!得你這人才,我心甚慰啊!”
林默微微頷首,嘴角掛著謙遜的笑意:“王爺過譽了。”
他目光投向遠方蜿蜒的山路,話鋒一轉:“雖說此次有魁南王從中斡旋,但楊梟此人野心勃勃,不知他暗地里準備了什么手段。”
“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古厲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才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這幾日,本王已秘密調遣了三十萬大軍去了邊境。”
“厲兵秣馬!”
“不管今日這場決斗結果他楊梟認不認,我都不懼他!”
林默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又道:“我總覺得,那魁南王也有問題。”
“哦?!”
古厲眉頭一挑,饒有興趣問:“什么意思?”
“郡主曾告訴我,您與魁南王曾是戰友。”林默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可此人圓滑世故,后來在您和楊梟鬧翻后,卻置身事外,兩不得罪。”
“如此一個圓滑的人,這次為何突然斡旋調停您和楊梟之事?”
“這種人,無利不起早,恐怕他有所求!”
“不錯!”
古厲沉聲應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本王心里也有這么個疑慮,那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罷了!”
“到時,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當晚。
隊伍抵達邊境黃沙城時。
隊伍剛一入城,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裹挾著沙粒的熱風。
林默瞇起眼睛,只見城內街道上黃沙堆積,房屋低矮,墻壁斑駁。
幾個衣衫襤褸的孩童蹲在路邊,用枯枝在沙地上劃拉著什么,見大軍入城,也只是木然地抬頭看了一眼,眼中毫無神采。
目之所及,只有干旱和貧瘠。
大地,都早已干涸開裂。
“想不到,這黃沙城竟如此貧瘠,與未央城的繁華相比,天壤之別。”林默抬手擋了擋撲面而來的沙粒,眉頭緊鎖。
鐵衣王古厲沉聲道:“林小友有所不知,邊境之地本就少雨干旱,今年更是數月無雨,百姓才如此艱難。”
隊伍沿著主街前行。
林默注意到路邊一口水井旁倒著一個破舊的水桶,只是那桶內裝的不是水,而是半桶黃沙。
“哎,如此大旱,這里的百姓日子不好過啊。”林默嘆息一聲。
古玥騎馬靠近,輕聲道:“我已命周遭城鎮通過馬車為黃沙城運水,可路途遙遠,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哼。”
鐵衣王冷哼一聲,聲音透著幾分怒氣:“原本附近有座黃石山,山中有一方泉眼,據說那泉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百姓們都稱其為'天泉',意上天恩賜之泉!”
林默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竟有如此神奇的泉眼?”
“不錯。”
古厲點頭,繼續道:“靠著那天泉,方圓百里的百姓日子也能過得下去,可一道之隔,便是戰北王楊梟的邊境領地。”
“那里同樣干旱貧瘠,且對黃石山的歸屬,雙方一直存在爭議。”
“這次,更是楊梟的子民率先公然搶奪霸占黃石山泉眼,才導致兩方百姓出現紛爭傷亡!”
聞言。
林默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隱約可見的山影。
在暮色中,那座山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靜靜佇立在荒原之上。
他忽然明白了為何雙方會為這一眼泉水爭得你死我活——在這片干涸的土地上,那口取之不盡的泉眼,就是生命的源泉。
失去它,就斷了生路。
誰不想活呢?
“此事,也該徹底解決了!”鐵衣王的聲音斬釘截鐵,在夜風中格外清晰。
隊伍繼續前行,穿過街道。
路邊偶爾有百姓探頭張望,眼中既有期盼,又有畏懼。
林默注意到,幾乎每家每戶門前都擺放著空蕩蕩的水缸,有些甚至已經積了厚厚的灰塵。
“王爺。”
林默饒有興趣開口:“那天泉……真有傳說中那么神奇?”
古厲沉吟片刻:“本王年輕時曾去過一次,那泉眼不過碗口大小,泉水卻源源不斷,清甜甘冽。”
“最奇的是,無論多少人取水,水位從不下降。”
“的確神奇!”
林默挑了挑眉。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倒是對那天泉有了些興趣!
不多時,隊伍終于來到驛館。
昏黃的燭光在風中搖曳,環境雖不算好,可卻也是一個庇身之所,遮蔽風沙。
眾人開始各自找尋房間。
“林默,來!”
古玥笑著領林默來到驛館二樓,推開走廊盡頭那扇雕花木門。
這間房中的陳設裝修難得好上不少,比其他那些樸素甚至簡陋的房間相比,已經算得上是奢華了。
“這間給你。”
古玥轉身對林默笑道:“這算是整個驛館最好的房間了!”
林默搖頭輕笑,輕聲婉拒:“算了吧,我這人對住沒那么講究。倒是你,金枝玉葉的郡主,該住好些。”
古玥聞言,嘴角微揚:“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個吃不得苦的嬌貴小姐?”
她故意板起臉,卻掩不住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