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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汐住在許家內院的客房,王鴻閣住在外院的客房,彼此正好只有兩道墻相隔,位置上是很靠近的。
這天夜里,王鴻閣沒怎么睡。
失眠的時候難熬,他很想看看書,或者撫琴。
然而客居,既不好浪費人家的燈油,又不敢深夜琴聲擾民,只得忍著。
他心思起伏,待有了睡意,已然是雞鳴時分了。
一大清早,許明晟父子喊他起床,前往營地,去挑選軍中好手。
王鴻閣起來的時候頭重腳輕。
他口里發苦,呼吸也窒悶,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發燒。
江寧太過于潮濕,饒是他很快更衣,春寒也還是入侵,加上一夜擇床難眠,他這會兒起不來了。
許明晟趕緊去請大夫。
薛汐人在內院,只聽說外面來了位很了不得的貴客,好像是辦大的差事,內宅自然不好打聽。
然而貴客一來就病倒了。
孫喬也很擔心,時常派丫鬟出來問。
客人燒了兩天,大夫們的苦藥灌下去,還是沒用。
他自己絮絮叨叨:“難道藥鋪里沒有安宮牛黃丸嗎?”
此藥昂貴,江寧的藥鋪一旦進了此藥,立馬會被大戶人家買去珍藏,免得誰得了急病,一時買不到。
故而,藥鋪里是很難見到現藥的。
許家夫妻父子個個身體強壯,沒有預備此藥,一時竟答不上來。
王鴻閣自己也道該死:“鄙人身子骨硬朗,沒想過會突然發燒,也忘記了備藥。”
丫鬟把話傳回了內院。
許明晟的意思是,讓孫喬想想辦法,看看相好的人家,誰家預備了這個藥,先借一顆來救了太傅。
孫喬也慌了:“我哪里知道誰家預備了這個藥?
這么貿然一家家去問,大家不覺得我晦氣嗎?”
一旁薛汐聽了個大概,開口道:“我身上有五顆退燒藥,我二伯母給我的。
要不,給貴客一顆吧,看看行不行。
若是不行的話,再去借安宮牛黃丸。”
孫喬大喜。
薛汐的藥,是薛湄給二房的。
各種急性病的日常藥,薛湄給自己的親人們都預備了些,比如說發燒、腹瀉、嘔吐、止血等,這些一不小心就可能喪命的,薛湄都給了。
二伯母擔心薛汐遠走他鄉,水土不服,薛湄留下來的各種神藥,她給薛汐帶了一半。
薛汐也舍不得,但她天性善良,不忍見人受苦,又不忍孫喬著急為難。
她分出來一顆。
小小的白色藥片,看上去很不起眼,孫喬和丫鬟們不知是何物;送到了外院,王鴻閣也沒見過。
這些西藥,都是挺罕見的。
小小一片服下去,王鴻閣頭暈眼花的要睡覺。
半個時辰之后,他自己醒了,發現自己在出汗,前胸后背汗出如漿。
他這個時候就意識到了此藥的厲害。
沒有過抗藥性的身體,一枚退燒藥,效果簡直驚人。
王鴻閣上午還燒得半死不活的,湯湯水水無濟于事,這會兒已經退了燒。
大夫們讓趕緊準備熱水,讓他再洗個澡,換下汗濕的衣裳和被褥。
洗澡之后,王鴻閣吃了幾口清淡的米粥,再次睡了。
黃昏時候醒過來,已然是神清氣爽。
他要感謝送藥的人。
孫喬和許明晟不知王鴻閣跟薛汐的恩怨糾葛,而薛汐又是個靦腆性格,不太愿意見人。
孫喬問過了她,她則以為貴人可能是個中年或者老者。
讓年紀比自己大很多的人過來謝恩,薛汐會感覺很無措,她急忙搖搖頭:“千萬別,要謝就謝將軍和夫人,可別說我。”
孫喬很了解這種靦腆人的性格,不好強人所難,只得自己領了王鴻閣的謝恩。
這么一耽誤,時間又過去了幾日。
護送薛汐的人,都是薛湄身邊的,已經疏通了水路,明日就可以送薛汐離開。
乍然一聽,孫喬心里特別失落:“這么快就要走?
咱們剛剛處出感情,我真舍不得你。”
薛汐笑道:“此行是去學藝。
待將來學成了,再回來。
路過此地,一定來看望您。”
“那就說妥了,別敷衍我。”
孫喬笑道,“你和你姐姐一樣,都好勝。
就像我,我什么也不會,這樣好好活著。”
薛汐很想說,你是公主的女兒,是孫家的掌上明珠,又得許將軍從小的愛慕,生活與婚姻都幸福,誰能比得上?
普通人,都是普通的出身,只得靠自己拼搏了。
她笑了笑:“我們比較愛折騰。”
王鴻閣好了之后,許明晟父子帶著他去軍中選人。
二十個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篩選完的,他們早出晚歸處理此事。
孫喬那邊,已經替薛湄整理好了行囊。
原本要走的,不成想江面突然開炮了,聲音震天響,所有人都嚇住了。
不過,薛湄的護衛們說,沒什么大事,就是大炮把齊國的船給炸了,江上現在是最安全的時候,要過江得趕緊。
“……若是齊國非要賭一口氣,再增派水軍,咱們就不知何時能渡江了。”
侍衛道。
孫喬:“……”她覺得薛湄身邊的人虎得不行。
“這么大的動靜,昨天江上巨浪,誰知道今天還會不會呢?”
“今天不會。”
護衛說,“大炮的彈藥,哪里是容易制的?
打完這一波,下一次還不知什么時候。”
孫喬:“……”在護衛面前,孫喬覺得自己好土包子,就沒臉再阻攔薛汐了。
薛汐出發當天,碼頭、江堤上不少人。
大家都是被昨天的巨響吸引,好奇過來圍觀。
“聽聞是巨龍騰空。”
“是水怪吧?”
各種傳說故事,已經在江邊展開了。
薛汐上了船。
孫喬在岸上送她,沒有跟著下來;護衛原本要走的,不過臨時有點事耽誤了下,讓薛汐稍等。
這個時候,許明晟父子帶著王鴻閣,也在江邊。
昨天的動靜,他們也好奇是什么,跟絕大多數的人一樣,他們也來看個熱鬧。
瞧見了孫喬,許明晟父子走了過來,王鴻閣也見禮:“夫人也來看熱鬧?”
“不是,是一故交今天要南下,我來相送。”
孫喬說,指了指江面上的船。
王鴻閣哦了聲。
護衛很快回來了,原來是朋友讓他捎帶的土產,他忘記拿了。
他上了船,船就緩緩離開了碼頭。
這個時候薛汐沒有走出來再次打招呼,她很害怕離別。
坐在船艙里,她拿出了自己的琴,輕輕撫動琴弦,一曲《喜遷鶯》裊裊而出,在江面上飄蕩。
碼頭的人能聽到琴聲,卻也不詫異,畢竟那艘船豪華巨大,船上帶個撫琴唱曲的,太正常了。
王鴻閣卻突然變了臉。
他沖下了江堤,跑到了水邊,沖著那船大喊:“薛汐,薛汐!”
船緩緩遠去,琴聲也漸漸飄散。
快要到了視線的盡頭,琴聲停了,有女子走出船艙。
王鴻閣一瞬間差點落淚。
他使勁揮手:“薛汐!”
船上的人,只是定定看著,最終沒有任何表示,鉆回了船艙。
船很快變成了江面上的小小黑點,什么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