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
“王爺,王爺!”有人急急忙忙跑進了內院,差點撞到了墻角一盆丹桂樹。
男子一襲素白家常深衣,正在給墻根處盛綻秋菊澆水。
他衣擺塞在腰帶里,在自家完全不修邊幅。
“何事?慢慢說。”
“主子,大小姐有信了,她還有幾日便到江城。”來人換了稱呼,把一封信遞了過來。
回眸時,薛池的臉略有了點顏色。
他手里的水壺放下,上前接過信。
信的確是薛湄寫的,像她那一手字。她的字不算好,但她總是寫得很認真,有種別樣的笨拙。
時光荏苒,距離上次分別,已經兩年了。
而薛湄被“囚禁”開始,也整整十五個月了。
薛池給郡主府去信,派人去打聽,才知道薛湄已經暗中離京。
告訴他這個秘密的,是幼弟薛潤。
薛池派石永回了趟京城,見到了薛潤。薛潤還以為薛湄在他身邊,還問薛湄近況。
石永留了一個地址,就離開了梁國。地址是一處楚國京城的酒樓,是薛池的產業之一,可以傳遞消息。
這一年多,他讓人時刻留心。一旦有了薛湄消息,無論早晚都要通知他,一刻也不能耽誤。
這十五個月,薛池時常在想:她是不是不來了?
她是否出事了?
如今,她終于來了。
玉忠把信取了過來,遞給了薛池。
薛池立在原地,澎湃的心潮停歇了。平潮則海闊,他內斂而沉穩,對玉忠道:“叫人來服侍我更衣。”
玉忠:“……”
主子你糊涂了吧?
天天盼著大小姐來。大小姐來了,你反而要晾著人家?
這是什么毛病啊?
玉忠不敢吐槽自家主子,只得道是。
薛湄下了馬車,在深秋陽光里微微仰頭,打量著眼前的府邸。
府邸乃是青磚墨瓦,高大而古樸。門口背陰的地方,有一點苔蘚,微寒里瑟瑟發抖。
“莊親王府”四個字,用漢白玉雕刻而成,高高懸掛,日光下有點炫目。
薛湄著一襲淺紫色襜褕,頭發簡單梳了個低髻,脂粉不施,只斜插了一支鎏金簪,金芒渲染了她的眸子,令眸光灼灼。
身邊只跟了一名丫鬟錦屏,做文弱女子裝扮;兩名車夫,看上去也很不起眼。
“……打聽起來,楚國人都不知道莊王爺這個人,我還以為大哥處境很慘,王府破舊不堪。如今瞧著,警衛森嚴,高大氣派,還挺像那么回事。”薛湄對錦屏道。
錦屏:“大小姐,這不是王府吧?”
一路打聽,莊王這個人的確毫無存在感。
楚國百姓談論起皇室,只說驚才絕艷的四皇子、美貌無比的十四公主。
皇帝有十三個兒子,好些皇子無存在感,莊王便是其一。
原因也很簡單,莊王還是九皇子的時候,是非常堅定的太子黨。袁皇后被廢、太子被趕到嶺南去做野人的時候,他受牽連,被皇帝隨意封了個王,封地在環境惡劣、貧瘠的蒲州。
他去了蒲州,別說百姓了,恐怕皇帝自己都忘記了還有這么個兒子。
前年繼后張氏被殺,全族被誅,張氏的兒子三皇子被廢太子位,先皇后袁氏得以翻案,皇帝就把做了十年野人的長子接回京城。
雖然大皇子回來之后,沒有復位太子,但得到了很多朝臣的擁護,畢竟他是嫡出正統,是皇帝的嫡長子。
大皇子復位,頓時就想到了他那個可憐的弟弟姜瑾,還因為受他牽連,在蒲州喝西北風。
大皇子請求皇帝,把九弟召回京城,免了他在西邊苦寒之地的艱苦。
蒲州是個寸草不生的地方,極其荒蕪,跟嶺南也差不多。
皇帝氣消了,年紀大了心地也軟了,就同意把蒲州的莊王叫回京城。
至于他將來是仍回蒲州喝西北風,還是換個豐饒之地做封地,就要等新君封賞了,這是皇帝留給繼位者的人情。
莊王回京,眾人還熱鬧了一陣子,想走走他的門路,跟大皇子親近。不成想,他極其冷漠,閉門不出,只偶然去大皇子府坐坐。
大家以為他潦倒、寒酸,他看上去倒也還好,身邊有仆從,衣著也講究,竟比大皇子進京的時候體面百倍。
有了封地的王爺,京里的王府,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王府,只能算個別館。
“……按說,這個的確不能算真正的莊王府。莊王府是在蒲州的,那地方快到西藏高原了。”薛湄道。
農耕社會,靠近西藏的地方幾乎都是無人區了。不像后世,要深入雪區才會荒無人煙。
蒲州窮山惡水,做王爺的封地,真是太羞辱王爺了。
怪不得大哥能吃苦,原來他在自己國家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全靠他自己長兄生活的小可憐。
長兄一倒臺,他就跟著倒霉。
錦屏:“西藏?”
“咱們上次迷路,不是差點進藏了嗎?”薛湄笑道。
錦屏:“楚人好像不這么叫。”
“不管他們怎么叫,你聽我的便是了。”薛湄道。
錦屏:“……”
她們倆說著話,遠處有輛馬車駛來。
在門口停下,車上跳下一名纖瘦少女。少女約莫十一二歲,穿著粉紅色襜褕,頭上梳了雙髻,各戴一朵珠花。
珠花是龍眼大的南珠攢成,很是名貴。
再看少女身上衣料,綢緞也是時下江城最流行的、非常昂貴的蜀錦。
瞧見了薛湄主仆,少女很是好奇,歪頭打量薛湄,眼睛滴溜溜轉,非常活潑。
她身后跟著膚白無須的中等身量男人,瞧見了薛湄和錦屏,立馬呵斥:“大膽,何人這樣逼視十七公主?”
薛湄:“……”
“無妨,一窮酸罷了。”公主倒是很大方。
薛湄和錦屏兩人衣著簡單,渾身沒有任何配飾,看上去的確不富貴。
“你也是來看我九哥的?”少女問,“你莫不是蒲州來的,當地人?”
薛湄眼睛微微一轉:“是啊。”
少女立馬流露出對“鄉下人”的同情來,非常大度。
這個時候,莊王府的大門終于開了,里面走出了一人。
他著青灰色深衣,氣度高華,走路時肩膀平整,更顯得他氣質尊貴。衣袂繡了暗紋,陽光下有內斂的奢華。
薛湄被這裝逼氣質差點閃瞎眼。
要不是跟大哥很熟,她都要懷疑這是小郡王冒充的了。
而少女眼眸驟亮,非常花癡看著自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