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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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中一片混亂,怒道:「他都有心思帶著孩子去逛花園,這時候你要朕把他叫來訓斥他嗎?他性情那么脆弱,又該胡思亂想,又該做那些瘋瘋癲癲的事,到頭來,還是朕的不是?」
德妃抬眸望著皇帝,沒再說什么,殿內靜了良久,氣得漲紅了臉的帝王,到底是在一聲聲急躁的喘息中,漸漸平靜下來。
「你說的對,朕只會沖你發脾氣,這些話,卻不能也不愿對他說。」皇帝起身,親手攙扶起德妃,拉著她的手說,「君臣父子,朕鬧不明白,幼時皇阿瑪一心只有董鄂妃,來了后宮從不正眼看我們兄弟,再后來朕染了天花到宮外避痘,父子就更不得相親。朕從沒有見過一個阿瑪該是什么樣的,所以朕做不好。」
德妃道:「公主們的眼中,皇阿瑪是天下最了不起也最愛護他們的人,皇上不是不會做阿瑪,只是您和太子和阿哥們一樣,常常分不清君臣父子。不論說什么話,彼此都要揣摩,這一刻究竟是皇阿瑪和兒子,還是皇上與臣子,才會在一次次謹慎小心中,漸行漸遠。」
皇帝帶著德妃坐下,長長嘆氣道:「能有什么法子,人人都想做皇帝,可人人都不信皇帝說自己孤獨,連父子相親,都是奢求。」
德妃道:「關于太子,臣妾斗膽說幾句,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嗔道:「難得你愿意說,往日里朕求也求不來。」
德妃起身離座,鄭重地說:「皇上,今次的事,您若還愿私下與太子說個清楚,教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那么將來,朝政之外自然還是父子。若不然,在您心里,既無法原諒太子漠視他人性命,又不愿挑明,那不如從此君臣相待。為臣者,精明些、勢利些,事事以利益為上,并不是錯,太子慌亂之下選擇明哲保身,更不算錯。」
「朕……」
「皇上若分不清君臣父子,太子便終日惴惴不安,您得給太子指條明路。」
皇帝閉上雙眼,沉默許久后,握緊拳頭痛苦地說道:「早在當年,朕與胤礽,就做不得父子了。」
德妃心中重重一顫,上前來,將悲痛心碎之人護在懷里。
在這紫禁城里,有許許多多的秘密不為外人所知,宮闈秘辛雖在民間有無數的傳說,可真正觸及根本的事,只有天知地知。ap.
正如不少人知道,太皇太后晚年體弱時,受瘋癲的溫僖貴妃驚嚇,才一病不起直至西去,但鮮有人知道,當年是誰將早就被禁足養病的溫僖貴妃從咸福宮放出來。
可是皇帝知道,德妃也知道。
「朕年幼時,為了不被鰲拜一眾悍臣嚇得尿褲子,寧愿幾個時辰滴水不進。三藩平定后多年,依舊會夢到吳三桂提刀殺進乾清宮來,驚得一身冷汗。」皇帝的氣息,疲憊至極,緩緩說道,「朕吃過的苦,不愿兒孫再受一遍,朕為他鋪下康莊大道,只盼他將來守住這大清江山。」
「是……皇上,太子都知道。」
「你常常說,一樣教導的兒子,胤禛胤禵卻是截然不同的性情,姑娘們也是,五丫頭霸道瀟灑,小宸兒溫柔乖巧,其實孩子們天生就有他們的模樣,可為父母者,卻執著地等待兒女變成我們所期待的樣子。」
德妃忍不住含淚:「臣妾知道,您始終是明白的。」
皇帝冷靜下來,說:「朕會繼續好好栽培胤礽,期待他成為明君,但這父子情,下輩子再論吧。身為帝王,朕早該明白,自己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