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數日過去,紫禁城中,除了翊坤宮依舊大門緊閉,和通往乾清宮路上加派的侍衛尚未撤離,其他皆都如往常一樣,仿佛沒有十一阿哥的死,也不再有人好奇他究竟因何而死。
胤禛忙于朝務,從最初的忐忑不安,到后來顧不上多想,但他隱約意識到,母親之所以連是否告知皇阿瑪都不派人知會他,必定有所用意。
不論是不是對他的敲打警醒,還是先聽毓溪的話,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額娘。
這日午后,胤禛與其他官員一同整理好了兩廣及兩江的秋收折子,正要送去乾清宮,小和子悄悄進門來,在他身邊低語了幾句。
胤禛聽罷,臉色大變,借口有要事先離開,顧不得安排誰去送折子,就匆匆趕來乾清宮。
可是遠遠的,就看到八阿哥站在宮門下,他低垂眉眼,似在思索什么,但很快,九阿哥從乾清宮里出來,一下闖到他面前。
兄弟二人不知說了什么,八阿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帶著九阿哥一同離開了。
「主子,咱們還過去嗎?」小和子在邊上輕聲問。
「不必了,來不及了。」胤禛嘴上這么說,可心里明白,就算見不到胤禩在門外,就算眼睜睜看著他們兄弟倆進門去,他也不會去阻攔任何事任何人,之所以站在這里,僅僅是想親眼見證這一切。
從今往后,兄弟之間利益凌駕于手足情,而皇阿瑪與他們的關系,也將是君臣高于父子,乃至有一日,再無父子。
「四阿哥,您若不走,也不能杵在這兒,到底會叫人看見。」小和子不得不提醒主子。
「走吧。」胤禛并不猶豫,轉身就大步離開,他要回去取折子,而后堂堂正正地走進乾清宮。
上書房外,胤禩將九阿哥送回來后,遲遲沒離開,直到書房里的小太監前來問候,他才敷衍了幾句,轉身離去。
一路出了東華門,胤禩恍過神時,竟然已經坐上了自家的馬車,可他不記得見過家里的下人,甚至連如何從上書房走出來,都記不得了。
但胤禩明白,他腦中空白的,并不是這一段路如何走來,而是在乾清宮里,他究竟對皇阿瑪說了什么,皇阿瑪又是如何反應的。
才剛發生的事,還不到半個時辰,記憶已經凌亂模糊,使勁想一想,腦袋就要裂開似的疼,胤禩不得不用雙手捂著耳朵,車輪聲、馬蹄聲,都令他慌亂煩躁。
如此這樣,一路回到家中,胤禩便將自己關在書房里,什么人都不見。
八起先還不在意,以為和往常一樣,丈夫只是在書房念書,但這一回管事學聰明了,稍有不對勁,便即刻來稟告,他發現八阿哥蜷縮在炕上,不知是困了還是病了。
「自然是困了,他每日那么辛苦。」八故作鎮定,吩咐道,「告訴廚房,晚膳要清淡些,我先過去看看。」.
持家久了,八已學會如何應付下人,如何端起女主人的威儀,此刻她若先慌張,不等家中事情解決,隔天就會有傳言滿城飛,在自己和胤禩羽翼豐滿前,這家里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
于是鎮定自若地來到書房,進門時還打著玩笑的語氣,可眼中見到的人,令她心疼且無措,胤禩躺在炕上,不僅沒睡著,更是直愣愣地睜著雙眼,眼中晦暗無光。
「胤禩?」八湊近俯身,很輕地呼喚,「出什么事了,胤禩,我是霂秋啊。」
八阿哥緩緩轉動眼珠,看到了面前的妻子,忽而凄涼地一笑:「我到底是說了,我在皇阿瑪面前,把太子卷入是非了。」
「胤禩,你先坐起來。」
「霂秋……我算不算贏了,這可是、這可是我頭一回與皇阿瑪博弈。」胤禩緊緊抓著妻子的手,后怕而惶恐地說,「可我會不會,已經輸得一敗涂地了?」
八被抓得生疼,可她忍耐下了,吃力地說著:「皇阿瑪不會怪你,太子本就行為不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