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的聲音,依舊和緩而堅定:“,您有了身孕,今日雖見紅,但胎兒尚穩,請安心靜養,臣等必定盡力照顧,助您平安分娩。”
青蓮捂著嘴,哭得蜷縮成了一團,反倒是毓溪冷靜下來,緊繃的身子松弛了,腹下和后腰的酸脹也消失了,困擾許久的胸悶惡心,已然不知去向,直覺得渾身舒坦,從未有過的安逸。
“青蓮姑姑,讓胤禛進來吧,我想親自告訴他。”
“是……”
毓溪看向青蓮,笑著說:“我自己都沒察覺的事,怎么好怪你,宮里若是問責,我定會為你申辯。姑姑,多謝你護著我,不僅僅是我的身子,還有我的心。”
青蓮自責尚來不及,怎敢再居功,擦去眼淚向行禮后,便退到紗簾外,請太醫們隨她出去。
屋外,胤禛心急如焚,一見眾人出來,就沖上來問:“怎么了,毓溪她……”
然而看著青蓮哭紅的雙眼,胤禛的心仿佛被狠狠抓了一把,但立刻就冷靜下來,他不能慌、不能亂,毓溪若是病了,他還要做妻子的依靠。
“四阿哥,請您進去。”
“青蓮,你為什么哭?”
“四阿哥,您見了,就都知道了。”
胤禛心里的不安,莫名地散了幾分,他察覺到青蓮并不悲傷,難道她的眼淚,是因高興而來?
等不及再多問半句,胤禛急忙來到臥房內,穿過重重紗簾,見到了正在等待他的妻子,令他驚喜的是,毓溪笑得那么燦爛。
小心翼翼坐到床邊,胤禛的目光從帶著淚花的笑容上緩緩挪開,而毓溪也同時抓過他比出門前粗糙了好多的大手,隔著被子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我們、我們……有孩子了?”
“嗯。”
“毓溪?”
“算著日子,是從暢春園回來那晚,我明明累得渾身酸痛,你還非要鬧到我……”笑著的人,終于落下眼淚,又淚中帶笑地說,“四阿哥,你可真能耐,四阿哥,我們有孩子了。”
胤禛欣喜若狂,但又努力克制,輕輕抱過毓溪,生怕太激動太用力而傷了她,在前線對陣敵軍不曾有絲毫膽怯的人,此刻雙手直哆嗦。
他并不在值得為了兒女子嗣如此激動的年紀,他還那么年輕,生長在無情冷酷的帝王家,這一切本該是他最不在乎的事,可胤禛心疼毓溪,心疼他從小愛護的人。
“等你進門的這一會兒,我想了好多好多的事,原來人心的貪婪真是沒有止境的。”毓溪舒坦地窩在丈夫懷里,說道,“從前盼著能懷上娃娃就好,以為有了孩子,我就會心滿意足。可孩子真的來了,我又想,會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若能生下大阿哥,該多好。”
胤禛道:“念佟多一個妹妹,也是很好的事。”
毓溪搖頭:“說的好聽罷了,到時候,我很快就會陷入,為什么不能生個兒子的幽怨里。”
胤禛松開了懷抱,正色道:“我不許你……”
可毓溪卻笑了,眼底閃爍著聰慧通透的光芒,說道:“就算生了大阿哥又如何,我緊跟著就要擔心他能不能有出息,操心他的教養,費盡心思挑選先生,甚至于未來的兒媳婦出自哪一家,都會時不時叫我煩惱。”
“毓溪啊……”
“所以在等你進門的這會兒,我就想明白了,想和你做個約定。”
胤禛挺直腰背,神情認真地說:“我聽著,你說。”
毓溪道:“若生了女兒,外頭一定冷嘲熱諷,你千萬不要替我委屈,我不在乎。我會好好養大兩個女兒,讓她們成為五妹妹、七妹妹那般驕傲高貴又善良可愛的姑娘。”
胤禛點頭:“我答應你,絕不擅自替你委屈,除非你要我為你出頭。”
毓溪笑了,捧起丈夫的手,撫摸從戰場帶回來的痕跡,繼續道:“若是生下兒子,作為你的長子,莫說你有所期待,只怕皇阿瑪也會在眾皇孫里對他另眼看待。”
“這是自然的,是皇阿瑪和額娘頭一個孫子,念佟畢竟是姑娘,即便我們不在乎男女,朝廷宗室,計較得很呢。”
“正是如此,我一定會好好教導我們的兒子,可你要答應我,別將他逼得太緊,不要太過嚴苛。倘若我們的孩子天資不高,比不過其他皇孫,你只管將心里的失望和抱怨對我說,不要沖孩子撒氣。”
胤禛聽著聽著,不自禁地委屈起來:“怎么在你眼里,我不會是個好父親,難道、難道我對念佟不好嗎?”
毓溪含笑搖頭,溫柔如水地哄著丈夫:“奈何人言可畏,朝廷和宗室是從不讓人喘氣的,將來你我必定會身不由己,但不論如何,都不要拿孩子撒氣,好不好?”
“我記下了,絕不拿孩子撒氣。”胤禛毫不猶豫地答應,但不得不問,“為何要想得那么遠,縱然是個兒子,等他能念書識字也要三五年,早著呢。”
毓溪坦然道:“我比任何人都厭惡那個執著于懷孕生子的自己,如今得償所愿,若再為了是男是女,或孩子的前程而陷入新的固執里,我的人生,就徹徹底底被欲望左右,什么都不剩下,也什么都不配了。”
“你言重了……”
“知足常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得趁著自己還沒被欲望吞噬,好好冷靜清醒,享受我已有的福氣。”
此刻,紫禁城里,依舊處處洋溢著大軍凱旋的喜悅,唯獨永和宮中,多一分克制的焦灼,徘徊在屋檐下的環春,猛地一抬頭,終于等來了她想見的人。
胤禛要在家陪著毓溪,便打發青蓮來向額娘道喜,而德妃見青蓮進門的模樣,就猜到了幾分。
青蓮轉述完四阿哥、和太醫的話后,深深叩首,請罪道:“是奴婢的錯,若是早早向您稟告,早早為請太醫診脈,就不會有今日的兇險,請娘娘治罪責罰。”
德妃輕輕一嘆,示意環春將人攙扶起來,溫和地說道:“如今有了好消息,反倒生出些過錯來,豈不是辜負上天的好意?既然太醫說安穩,那我們就安安穩穩等孩子生下來,不要再說什么罪過,就此打住吧。”
“娘娘……”
“好好照顧毓溪,我會稟明太后,允許她回娘家安胎,或是接烏拉那拉夫人上門。從今日起,以毓溪的身子為重,家里家外,不論有人說什么做什么,一切有我在,你們什么都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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