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里,德妃和榮妃伺候著太后摘下頭面發飾、換上輕軟的衣衫,太后好生松快安逸,笑著說:“如今你們也有兒孫了,我還時時來差遣,是不是有些過了?”
榮妃忙道:“臣妾們還年輕呢,平日里叫那些新來的妹妹比下去也罷了,在您這兒,可不能嫌我們長歲數,能伺候您,是我們姐妹的福氣。”
德妃將茶碗遞給太后,太后擺手說今日喝的不少了,怕夜里起得太忙,又說宜妃送的那些點心,她不怎么喜歡,要德妃拿回去,給胤祥胤禵他們吃。
對榮妃則道:“老三家的有了身孕,不敢亂給東西吃,你不要以為我偏心。”
榮妃笑道:“幾塊點心罷了,臣妾不至于。”
太后想了想,便問道:“聽說毓溪哭過了,又和老三家的起爭執嗎,你們那兒離得遠,我瞧得不真切,高娃也沒去打聽。”
榮妃愧疚地低下了頭,好在今日算是把兒媳婦唬住了,毓溪那孩子也大度不計較,不然她又該被拖累得人前丟臉。
德妃見狀,便解釋道:“三只是好奇毓溪怎么紅著眼睛,多關心了一句,僅此而已。”
太后問:“毓溪為何紅著眼睛,是哭過了嗎,我聽說她和胤禛也……”
德妃笑道:“一早小宸兒賴床,毓溪到了后,臣妾吩咐她去把妹妹叫起來,誰知她只顧著和小宸兒玩鬧,姑嫂倆在屋子里嘰嘰喳喳好沒規矩。臣妾訓斥了幾句,那孩子臉皮薄,您是知道的,難免掉幾滴眼淚。”
太后說:“在宮里可不能隨隨便便掉眼淚,我倒是不忌諱,耐不住外頭那些大臣們,他們總有法子,挑皇上和我們的不是。”
德妃福了福,應道:“臣妾知道,就是瞧見她們要哭,才訓斥得更狠,結果生生給罵哭了,真是寵壞了。”
太后嫌棄道:“她們姑嫂感情好,你怎么還看不慣呢,毓溪雖穩重,到底年紀還小,本該是愛玩的時候,往后不要太過約束,把好好的孩子都嚇壞了。你啊,對外人尚且寬容仁厚,管教自己的兒女,總是下得去狠手。”
德妃笑道:“太后教訓的是,臣妾不敢了。”
一旁的榮妃,卻嘆道:“太后娘娘,臣妾但凡有德妃妹妹半分魄力,也不至于叫那孩子總惹您生氣,兒媳婦不調教,可不成器的。”
太后說道:“等她自己做了額娘,會好的,但你也要硬氣些,憑她什么家世,你可是皇上的妃子,還不能管教兒媳婦了?”
話音剛落,高娃嬤嬤進門來,當著二位娘娘的面也不避諱,稟告道:“惠妃娘娘發狠責罰八,八此刻在長春宮影壁墻后跪著呢,這地上的潮氣還沒散盡,別跪出病來。”
太后聽了直搖頭,說道:“好好的,那孩子做錯事了?惠妃啊,年輕時最溫柔良善,皇額娘都很看重。可自從生了大阿哥,性情一日不如一日,得虧胤禔是個硬氣的孩子,全心護著大,不然大早就叫她揉搓散了。”
榮妃和德妃不好在太后跟前指責惠妃的不是,并沒有做聲,還是太后吩咐榮妃:“你去瞧瞧吧,就說我也知道了,要惠妃悠著些,便是管教孩子,也不能太狠了,哪怕讓她跪到屋子里去呢。”
榮妃領命,被高娃嬤嬤送了出去,而太后說身上酸痛,要去美人榻上歪著些。ww.ω8.ΝΕt
德妃小心翼翼上前來攙扶,離得近了,太后才說道:“太子妃告訴我,毓慶宮里的侍妾有了身孕,一來日子尚淺,二來今日是胤祺大喜,她覺得不該說出來,不能讓宜妃掃興。”
德妃應道:“太子妃實在懂事體貼,如此,臣妾也有件事要向您稟告。七阿哥府里也有了好消息,才沒幾天,實在不敢張揚,就等坐穩了胎,再來給您磕頭報喜。”
太后聽著很是歡喜:“胤祐這孩子,倒是有能耐,老天爺總算不虧待他。”
德妃明白,太后的意思是,七阿哥天生腿有殘疾,好好的孩子實在可惜,但如今看來,子嗣之上,到底還是順意的。
太后緩緩在美人榻上躺下,德妃從一旁抱來輕盈的蠶絲被,小心翼翼為太后蓋上,便屈膝要為太后捶一捶腿,好讓老人家松快些。
“不必了,讓宮女來做就好,我知道你的心意。”
“臣妾還年輕呢,有的是力氣。”
太后搖頭:“一大家子等著你做主,我這兒還能有什么事,要緊的是孩子們。毓溪那孩子,你得多費心,她越是好,就會越想不通,怎么就不能有個孩子。”
德妃跪坐在地毯上,與太后道:“毓溪懂事,有她在胤禛身邊,臣妾很安心,至于孩子的事,她早晚會想通的。”
太后說道:“還有啊,你對側們太嚴格,往后誰家還敢把女兒送來給胤禛當側,讓她們自在些吧,早早為胤禛生下小阿哥,毓溪肩上的擔子,也能輕一些。”
德妃順從地答應了,哪怕心里與太后想不到一處,也沒必要頂撞反駁,她自己好好護著兒媳婦,就足夠了。
然而太后,卻想起了太子的事,想起了啟祥宮里那個密貴人,譬如今日嬪妃團聚的日子,哪怕啟祥宮的主位僖嬪到了,密貴人還是沒來。
她看著德妃,欲言又止,心里能揣摩幾分,這必然是皇帝和德妃之間的秘密。好在這個秘密,是周全了太子的體面,她實在沒必要,逼著德妃對自己說真話。
可是太子的前程,四阿哥的前程……細想一想,太后心里就發慌。
太后語重心長地說:“胤禛還小,外頭是非多,揣著壞心眼要害他的不能不防。那么好的孩子,千萬別學壞了,皇上會傷心,皇額娘在天上也會傷心。”
德妃恭敬地欠身答應:“臣妾記下了,會時時提醒四阿哥,將來胤祥、胤禵大了,也要跟著哥哥學本事呢,臣妾不敢疏忽。”
此時,有小宮女來報,說乾清宮派人稟告,皇上一會兒來請安。
太后立時吩咐德妃:“你去一趟,告訴皇上我一切都好,只是累了,不想陪他坐著說話,容我躺一會子。”
德妃領命,被宮女攙扶著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門外,環春等候已久,迎上前向主子稟告道:“四已退宮。”
德妃看著她,在等自己想要的答案,環春笑道:“是,四阿哥來接的,奴婢都瞧見了。”
“沒騙我?”
“奴婢怎么敢。”
德妃輕輕一嘆:“叫那倆小冤家鬧得,如今我連你都信不過了。”
環春攙扶娘娘往乾清宮的方向去,提起惠妃又在磋磨八,說早上她隔著屏風,聽到主子要四掌嘴,嚇得差點沖進來,得多大的事,才能叫主子這樣動怒。
“可舍不得。”德妃無奈地說,“這事兒若是打一頓就能讓她清醒,我早就動手了,可憐我們毓溪,幾時才能想明白,這么反反復復折磨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