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春領命,目送四阿哥離去,待退回永和宮,見娘娘正在屋檐下喂鳥,要等她一同去景陽宮,便先將宮門前的光景告訴了主子。
德妃聽罷,說道:“你做的對,嬪妃不得干涉東宮之事,自有詹事府料理太子的一切,但他們兄弟總要相見,胤禛若不仔細,一些尋常話在太子跟前成了炫耀,對他們兄弟都沒好處。“
環春接過娘娘手里的食碟,心疼地說:“四阿哥才多大,娘娘,您也忘了四阿哥自己還是個孩子吧?”
德妃眼底含笑,是對兒女的溫柔,又不得不搖頭:“天家里哪有小孩子,想做孩子的,就要做一輩子的孩子,可你家四阿哥不樂意,十三十四也都隨了他。”
話音剛落,有宮女領著乾清宮的小太監進門行禮,德妃命他上前說話,那小太監機靈又謹慎地說:“萬歲爺問娘娘,出門的行裝可打點好了,明日天晴,趕著好天氣去園子才是。”
皇帝這般性急,德妃又無奈又好笑,吩咐道:“待我與榮妃娘娘用了午膳,再回皇上。”
如此,當胤禛回到家中,緊跟著傳來的消息,說圣上明日就移駕暢春園,皇子和大臣們若有朝務,一律往暢春園稟告。
胤禛捧著手爐來找毓溪,恰逢念佟啼哭不止,在門外聽著就十分聒噪。
想象屋里必定是亂作一團的光景,誰知繞過屏風,只見毓溪抱著孩子,耐心溫柔地逗她高興,不緊不慢地在窗下踱步,懷里的孩子哭累了,漸漸就被嫡母吸引,想起來了才又哼哼兩聲。
眼前的安穩美好,幾乎讓胤禛忘記了念佟并非毓溪所出,但意識到了,就更心疼。
他們夫妻才多大年紀,更不提成親時彼此都還是孩子,額娘尚且提醒他不可急躁,要顧慮毓溪的身體,可外頭的人,卻用那閑言碎語,一聲聲逼著他們“長大”。
偏偏,上至先帝和當今,下至他們這些皇阿哥,每一個都是這么過來的,大臣宗親們的眼里,哪有什么孩子和少年,只有那綿綿不可絕的皇家香火。
“念佟,看誰回來了,哎呀……”此時毓溪轉身,見到了丈夫在屏風下站著,便逗懷里的娃娃,指給她看阿瑪在哪里。
胤禛上前將手爐擺在茶幾上,便小心翼翼從妻子懷中接過女兒,綿軟的襁褓讓他很緊張,孩子出生百日,統共沒抱過幾回,實在是手里沒輕重,他不敢抱。
毓溪歪著腦袋看他,滿眼笑意地問:“阿瑪怎么今日好興致,來抱我們大姐兒。”
胤禛卻說:“這丫頭看著小小的,抱著可不輕,難為你每日辛苦。”
毓溪不在乎,查看孩子在她爹懷里是否安逸后,就將目光落在那方手爐上,端起查看了一番,問道:“哪兒來的,才十月光景,怎么用上手爐了?”
胤禛僵硬地抱著孩子,跟來說:“皇阿瑪給額娘的,額娘要我送來給你。”
毓溪故意輕哼:“我就知道,你怎么會那么細心,想到給我送手爐。”
胤禛擔心地問:“你也手冷?”
毓溪見丈夫著急,笑得更歡喜,指了指小娃娃:“伺候她可不興手冷,孩子會打激靈,總要搓一搓或是捂暖了,再碰她的小胳膊小腿。”
妻子如此用心照顧非她所生的孩子,胤禛心里很感激,但他還是覺得可惜,念佟若是毓溪所出,該多圓滿。
“逗你呢,你還當真了?”毓溪伸手來揉一揉丈夫的眉頭,才捂過手爐,柔軟又溫暖,還有甜蜜的嬌嗔,“你對我的好,我還能不知道?”
夫妻倆相視而笑,胤禛不愿提心里的可惜,便順勢說起在宮門下遇見索額圖,還有環春告訴他的,毓慶宮里那些麻煩。
誰知毓溪絲毫不奇怪,正經道:“有些話早想和你說說,小公主的生母王官女子有個同族堂姐,就是近些年得寵的密貴人。可她之前得寵生皇子,皇阿瑪也不說升她的位份,反倒是這回在寧壽宮遭太監沖撞后,皇阿瑪立時就封了貴人。”
且說那位密貴人,是從江南來的漢軍旗女子,生得貌美如花,十分得皇帝喜愛,外頭傳說勢頭都要蓋過昔日永和宮。
但接連產下兩位皇子后,皇帝也不說晉封嘉獎,一直停在常在的位份,直到前陣子中秋節,太后在寧壽宮擺宴,前去赴宴的王氏遭太監沖撞受傷,似乎為了給太后面子,才匆匆給了貴人的尊貴,賜封號為“密”。
胤禛想了想,說:“這也不稀奇,皇阿瑪想封哪個,還要旁人答應不成?”
毓溪問道:“自從那位封了密貴人,再也沒出過啟祥宮半步,而毓慶宮跟著就不太平,太子成天和太子妃起沖突,你都不知道嗎?”
胤禛還真是愣住了,就連今天環春那些話,他也是頭一次聽說。
毓溪笑道:“也不怪你,本就是我們女眷愛閑話,皇阿哥們每日與大臣打交道,豈能將這些瑣碎家事掛在嘴邊。”
胤禛問:“太子妃那么穩重,會和太子爭吵?”
毓溪輕輕一嘆:“我的四阿哥,這會子不是好奇太子妃與太子吵架,而是怎么剛好皇阿瑪封了密貴人,他們兩口子就不和了?”
胤禛自然不傻,這話聽得心頭直跳,著急喚來乳母抱走孩子,拉了毓溪在暖炕上坐下,壓著聲音道:“你胡鬧,難不成太子與密貴人有瓜葛,是誰告訴你的,好大的膽子,都敢編排到皇阿瑪頭上。”
毓溪淡定地反問:“這話我可沒說,是你說的。你看看,連一問三不知的你聽說后,都立刻聯想到那上頭去,愛多事的旁人,豈不更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