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賞豐厚,院子里面幾乎被賞賜的東西堆得滿滿登登,連個下腳之處都沒有。
夏明月著人清點物品,登記收納。
夏云集看著一大堆的東西亦是滿心歡喜,只看看那個,摸摸那個,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朵根去。
夏明月和陸啟言知道他是因為有了更多的東西可以充當前往范家提親時的聘禮而歡喜,只由著他到庫房內慢慢挑選,幫著羅列下聘禮的單子。
定遠侯府忙碌,敬國公家亦是熱鬧。
范弘輝亦是得了極大的封賞,除去官職爵位,珍寶古玩幾乎塞滿了整個庫房。
范靜蘭則是受封郡主,由禮部協理,以公主之儀為范靜蘭置辦嫁妝。
兒女得了極大的榮耀,敬國公和范夫人可以說是滿心歡喜。
而更令他們歡喜的,是夏家的態度。
不但頂著被言官參奏的風險,也要這般早早地回到京中,親自籌備各種事情,更是將皇上賞賜的東西中挑選最為貴重的,盡數充當成聘禮,如流水一般的送到了范家。
此外,陸啟言和夏云集雖然現如今在京城之中炙手可熱,又與他們定國公范家聯姻,京中無數官員登門送禮,下帖子拜見,二人并不熱衷于這些面上交際,就連旁人送到定遠侯中的各種珍貴禮品,也都盡數登記在冊,原封不動地上報,如數充公。
而后宅之內的一應應酬,也不過皆是萍水之交,并不做過多親密往來。
最要緊的是這夏云集,表面看著性子歡脫,內里卻是成熟穩重,舉止有禮,令人挑不出半分的錯處。
就連素日看未來妹夫毫不順眼的范弘裕,現如今再看到夏云集之時,也能展露了一兩分的笑顏,時不時地喊了夏云集一并到茶樓喝茶,到野外狩獵,到田地里喊他幫忙。
夏云集大婚之事緊鑼密鼓地準備,雖有禮部和底下人忙碌,但自家親弟弟的婚事,夏明月仍舊操心許多事情,親力親為。
尤其夏云集被封了征西伯,皇上賞賜伯爵府,各處裝束,皆是需要夏明月這個做姐姐來忙碌布置。
陸啟言則是化身成了夏明月的貼身小廝,白日陪同夏明月逛街置辦東西,挑選各種物件,到了晚上則是幫著夏明月捏腰捶腿,講上一些她喜歡的話本,供她消遣開心。
而到了深夜……
咳,閨房趣事,不宜外傳。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很快便到了第二年。
陽春三月,綠意盎然,百花盛開,整個京城之中欣欣向榮,放眼望去,美不勝收。
在這樣的陽光明媚,春景引人入勝的日子里,身著大紅色婚服的夏云集身系紅綢,翻身上了同樣披滿了紅綢的高頭大馬,在鞭炮齊鳴,鑼鼓聲響之中,迎接了婚轎往征西伯府而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身后那豪華無比的八抬大轎,一眼望不到頭的十里紅妝,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羨慕兩個字,許多人已是說倦了,最終變成了一句接著一句的感嘆。
感嘆這定國公之女出嫁的排場,感嘆夏云集的福氣遠大,更感嘆兩個人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對。
迎親隊伍壯觀宏大,征西伯府內更是熱鬧無比。
京城中勛貴高官幾乎皆是到齊,就連太后、皇后以及賀老夫人皆是親自來觀禮,太后更是做了主婚之人,教導二人婚后和睦,互敬互愛。
這樣的排場,自大周國建立以來,可以說是頭一份,此等榮耀,再次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驚嘆和羨慕。
一番熱鬧之中,夏云集和范靜蘭完了成婚之禮,范靜蘭由身邊的侍女送去新房,夏云集則是到賓客席間敬酒陪客。
直到酒過三巡,夏云集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腳步都帶了些許踉蹌之意,酒桌上的賓客這才放了他回去。
小夫妻新婚之夜,賓客們已是盡興,便也沒有過多停留,只各自告辭。
陸啟言和夏明月張羅著送別賓客,交代了底下人收拾打掃。
待最后一位客人也已經離去,夏明月著人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衣,用竹竿挑著,放在了夏云集和范靜蘭房屋的窗外。
這叫做聽房。
以衣服充當人,既能全了習俗,又避免了尷尬,一舉兩得。
待忙活了所有的事情,夏明月和陸啟言回到定遠侯府時,幾乎已是夜半。
到了這個時候,夏明月并無分毫困意,反而因為過于忙碌,始終不曾好好吃上一些東西而腹中空空,便著銀巧準備了些夜宵。
雞湯豆皮米線,配上爽口的泡菜和表皮酥脆的肉餡兒餅,家常美味,果腹最佳。
夏明月吃得頗為開心,但吃著吃著,卻是嘆了口氣。
“娘子怎么了?”陸啟言問。
“今日是云集和蘭兒大喜之日,雖晨起之時已是在爹娘的牌位跟前上了香,告知此事,但此時喜事辦完,心中松了口氣,也覺得爹娘在九泉之下應該頗為歡喜。”
夏明月道,“我與爹娘走散之后,爹娘一直記掛我,現如今我也已經與你成婚數年,爹娘應該也放心了。”
“岳父岳母自然是高興的。”陸啟言握了握夏明月的手,笑道,“不過我今日看云集和郡主大婚,心中也是感慨頗多。”
“怎么說?”夏明月歪了歪頭。
“云集和郡主成婚,排場十足,令全京城的人羨慕,我瞧著許多人眼中的光,堪比是此時天上的星星一般,口中皆是驚嘆羨慕之言。”
陸啟言道,“我聽著這些人的話,看著云集和郡主,忽的想起來同娘子成婚之時了。”
陸啟言與她成婚之時?
夏明月的思緒也飄遠了一些,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忍不住笑出了聲。
“說起來,我當時被呂嫂子買了回來,說要給你做娘子,我當時是膽戰心驚,生怕要嫁的人生的丑陋,品行不端,這心里頭啊,都要盤算要不要逃婚了呢。”
“所以,娘子逃婚的念頭是在看到為夫面容之時打消的?”陸啟言打趣。
“確切來說,是在你當晚睡在堂屋,第二日給我辦了戶籍文書,又給了我銀錢做生活所需之時打消的。”夏明月笑得眉眼彎彎。
當時的陸啟言,并無任何強迫之意,甚至并不要求她做什么,說什么,給予了他極大的尊重,讓她十分安心。
也讓她生出了好好留下來,安生過日子,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說的念頭。
陸啟言也笑了起來,“當時我表面上是陸啟言,實際是溫遇,身份極其特殊,一心只想著如何在軍中立足,又如何擺脫了溫家的控制,更盤算什么時候可以將惡鬼一般的溫家扳倒,根本不曾想過成婚之事。”
“當時我時常把上無父母,孑然一人,在刀頭上討生活,不知何時便沒了性命的話放在嘴邊,本意是對外解釋為何遲遲不曾娶親,不曾想趙大哥和呂嫂子卻因此對我憐憫無比,直接將娘子娶進了家門。”
“我當時也是嚇了一跳,但仔細想一想,有了家室更像普通人,不易被人察覺真實身份,又規避了溫家隨意給我指婚的麻煩,便覺得不失是一件好事。”
“但一想到娘子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兒,嫁給我這種并無半分情誼的丈夫,屬實有些可憐,便打算養在家中,若是娘子想要找尋家人或者看上旁人,再做其他打算。”
結果,他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許多時候,每每回想,陸啟言皆是覺得這是一段奇妙無比的緣分。
讓他這原本慘淡昏暗的人生之中,有了色彩,也讓他有了更大的生存動力。
所謂上天恩賜,便是如此吧。
幫著夏明月捏肩的陸啟言停了動作,將夏明月擁在了懷中,在她的臉頰上輕啄了一口,“只是我沒想到,竟是這樣好的好事。”
夏明月覺得臉頰癢癢的,忍不住咯咯笑出了聲,轉身伸手摟住了陸啟言的脖子,“那你說說看,你又是何時對我動心的?”
“見娘子的第一眼,翌日吃娘子做清湯面之時。”陸啟言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真實狀況,“當時便覺得,這樁婚事當了真,似乎也未嘗不可。”
所以,陸啟言這般喜歡吃面,是從此處而來?
夏明月笑著將陸啟言擁緊。
日久生情,兩情相悅,天作之合。
所謂緣分天定,大抵如此。
“只是當時與娘子成婚的禮節十分簡陋,著實委屈娘子了。”陸啟言突然開口道。
沒有三媒六聘,沒有鳳冠霞帔,甚至沒有迎親禮節,就連當時夏明月身上穿的,都不過是呂氏年輕時的一件舊衣。
而他當時也是心中矛盾,對此事十分不重視,身著甲胄,連衣裳都沒換上一身,更不曾與夏明月有拜堂的禮節,便將就著成為了夫婦。
真的是,太過于委屈娘子了。
“今時不同往日,所以今日也不必回顧往日事,更何況,成婚后夫君待我極好,委屈二字是從未有的,夫君不必如此說。”
夏明月張口寬慰,更是打趣道,“再者,就算夫君遺憾,這婚事還能再辦一場不成?”
再辦一場?
陸啟言心思頓時動了動,但并未言語,只是在夏明月的額頭上親了又親。
五月,夏明月一行人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來京城之時是哪些人,往回走時,仍舊是同樣的人。
甚至連賀老夫人也仍舊一并同行,要往德馨園去居住。
五月份,天氣有些熱,但一路往西,比京城要涼快些許,趕起路來倒也不會特別難受。
且此次回去并不趕時間,晨起和傍晚趕路,晌午炎熱之時,便找尋了樹林、河邊乃至山腳下避暑。
甚至趕路趕得有些乏味之時,便在附近找尋上名山大川,古寺寶剎的游玩上一兩日,散一散心。
說是趕路,倒是可以用游山玩水來形容。
也因此,原本預計一月的路途,整整走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待抵達金丘縣城之時,已是入了八月。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早晚的天兒涼了下來,晌午即便還熱著,但也沒有了盛夏時的炎熱,微風中也多了絲絲涼意。
這樣的天氣,最是適合出門玩耍。
夏云集和范靜蘭兩個人精神充沛,哪怕跋山涉水地走了這般久的路,兩個人仍舊有些閑不住,并不在家中歇息,直接去了田莊釣魚、獵兔子。
陸啟言則是惦記著軍中事務,在回到金丘縣城的第二日,便往軍營而去。
家中頓時清靜了下來,這讓趕路累乏的夏明月舒舒服服地睡了好幾日的大頭覺。
直到這日晨起之時,被銀巧早早地叫起。
夏明月睡眼惺忪,瞧著外頭日頭還不曾升高,便干脆又躺了下來,更是嘟囔道,“時辰還早,我再睡上一會兒。”
“若是再睡,這日頭都要曬屁股了呢。”銀巧笑瞇瞇地進了屋子,“娘子若是想睡,等到了地方再睡也不遲。”
“嗯,好。”夏明月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卻又覺得不對,猛地起了身,“到地方,到什么地方?”
“娘子忘了,先前范娘子不是跟娘子說好了,讓您今日去田莊里頭吃他們夫婦二人釣的鮮魚,獵的兔子?”
銀巧扶著夏明月起身,“娘子若是再不起的話,怕是要趕不上吃晌午飯了呢。”
“是有這么回事。”夏明月慌忙下床穿鞋子,“我記得云集還說邀請了軍中之人一并前去田莊的,都這個時辰了,需得快些才成,否則若是遲了的話,顯得頗為無禮。”
“娘子莫慌,我與青橘一并伺候娘子梳洗。”銀巧笑瞇瞇地給夏明月端洗臉水,拿衣裳,梳頭發。
夏明月坐在妝奩跟前,配合她們兩個人。
青橘幫著夏明月梳妝打扮,銀巧則是在一旁不住地往箱子里面收拾東西。
眼看著箱子都堆得冒尖兒,尤其里面放了許多十分華貴的發簪、步搖和頭面時,夏明月笑了起來,“不過就是去趟莊子,你收拾這般多東西做什么?”
“將軍不是說要有軍中之人前來么,既然如此,娘子待到了那里之后,再看看要不要換些衣裳和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