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只想回家去,喝上一碗熱乎乎,催發生汗的酸辣湯,再洗個熱水澡,換身柔軟干燥的衣裳,舒舒服服地躺在軟乎乎的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夏明月滿心期盼,起身抬腳往山外走。
可這腳步剛邁了出去,還不曾落在地上,夏明月便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騰空而起,完全失去了重心。
剛剛經歷了跳崖求生的驚險之事,失重之時身體和心理上的難受和恐懼仍舊還殘存在腦中,使得夏明月驚呼了一聲,下意識伸手抱住了身邊的陸啟言。
這一抱,正正好攀上了陸啟言的脖頸,讓夏明月完全依靠在了他的胸前。
察覺到自己是被陸啟言公主抱了起來,夏明月這才頓時松了口氣,看向陸啟言,“你這是要做什么?”
“這里道路難行,還是我抱娘子過去吧。”陸啟言道,“娘子剛好可以歇息片刻。”
陸啟言胸膛寬闊,臂膀有力,是將夏明月完全環抱在了身前,如同抱嬰孩一般,讓夏明月可以不使上分毫力氣,只需舒服地依靠著即可。
夏明月覺得十分舒適,且這般靠近陸啟言,她心中也覺得頗為安穩,便沒有拒絕,只將腦袋靠在了陸啟言的肩頭。
陸啟言側了側臉,在夏明月的額頭上親了一親,大步往山外走。
步伐沉穩有力,動作卻是輕柔無比,使得哪怕他是大步流星,夏明月也沒覺得有什么顛簸感。
也正是這樣的舒適感,讓夏明月原本幾乎要炸開的腦袋此時放空了許多,人也覺得輕松舒服了許多。
倦意不濃,夏明月干脆也不再閉目養神,伸手將陸啟言散落了一些到肩頭的發絲盡數都攏了攏,捋成一小撮,在手指上把玩。
如墨一般的青絲,纏繞在夏明月如蔥般的手指上,越發顯得黑白分明,頗為好看。
“不困么?”陸啟言問。
氣息有些亂。
但不是因為走了許久路的緣故,只是因為夏明月這不經意的行為,就仿佛是春風吹拂了柔嫩的柳枝,撩撥的他心中癢癢的。
“還好。”夏明月莞爾一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能讓娘子這般惦記?”陸啟言笑答,“不妨說來給夫君聽上一聽。”
“我在想,昨晚的事情事發突然,夫君是如何做好了萬全之策?”
“娘子要聽實話?”
“這是自然。”夏明月揚起了下巴,“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才行,不許有半分隱瞞的!”
“那便與娘子說了實話吧。”陸啟言頓了頓,笑道,“其實,皆是臨時起意而已。”
他曾猜測到始作俑者是李君昊,但不曾預測過李君昊與他碰面的地方是半壁崖的山頂,更不曾預料到李君昊會以這樣的威脅方式來逼他就范。
而之所以當時會突然有這樣的主意,是因為他素日攜帶的一些貼身兵器之中,有堅硬無比的飛虎爪,足以承受他們兩個人的重量。
這才讓他臨時有了那樣營救夏明月,且能順利脫身的主意。
“不過這要得益于娘子冰雪聰明,聽懂了為夫當時的暗示。”陸啟言笑道。
夏明月抿了抿唇。
她多少有賭的成分。
當時,她猜測那句話應該是陸啟言對他的暗示,但那樣的情形下,她并沒有時間再去確認,只能是試上一試。
若是試成功了,便是萬事大吉。
若是不成功……
她是陸啟言的軟肋,若沒有了她這條軟肋,他便是堅不可摧的戰士,可以掃平所有,不會有任何性命之憂。
總之,結果都是好的。
也幸好,結果是好的。
夏明月忍不住彎起了唇角,將臉頰在陸啟言的跟前蹭了一蹭。
陸啟言見狀,笑得越發會心,笑意之中,寵溺十足,更是深意滿滿。
他明白,夏明月是賭了一把。
而他,也是賭了一把。
以當時的狀況而言,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死局,想要破局,十分困難。
所以,當時在夏明月跳下去時,他亦是縱身一躍。
若成,便是皆大歡喜。
若不成,他與娘子同年同月同日死,且死在一處,也算此生足矣。
幸好,是成了。
陸啟言忍不住揚起了眉梢。
夫妻兩個人不再言語,只相視一笑之后,默默地將彼此擁得更緊了一些。
一路到了道路寬闊之處,果然瞧見粗壯的樹下拴著兩匹馬,正是夏云集和范靜蘭的。
解下其中一匹馬的韁繩,陸啟言將夏明月放在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將其擁在懷中,夾了馬腹,驅馬往金丘縣城而去。
這邊,夏云集和范靜蘭帶著烏金將李君昊等人結結實實地收拾了一頓。
李君昊等人,或是斷了胳膊,或是傷了大腿,皆是傷痕累累,滿身血污,倒地不起。
眼看所有人都沒有了任何掙扎的力氣和可能,兩人一狗這才停歇了下來。
范靜蘭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架,感覺素日渾身使不完的力氣此時皆是發泄了出來,覺得渾身暢快無比。
尤其一想到方才夏云集敏捷出眾的身手,越發眉飛色舞,“神虎將軍果然身手了得。”
“范娘子亦是英姿颯爽,較之從前長進頗多。”夏云集禮尚往來,夸贊了一番。
“神虎將軍謬贊了,今日出來的匆忙,沒帶趁手的兵器,這長劍短刃用的都不太順手,有些施展不開。”
范靜蘭道,“若是帶了長鞭過來,大約并不需要神虎將軍出手。”
她一個人足以將這些人全都打趴下。
“這是自然。”夏云集笑道,“若是如此的話,我只需在一旁喝茶看戲即可……”
“說起這喝茶看戲了,昨日姐姐和姐夫便是去戲園子聽戲,聽說戲文極好,待得了空,范娘子與我一并去看戲如何?”夏云集趁機發出邀約。
“好啊。”范靜蘭興致勃勃,“聽說這幾日的《白蛇記》備受人喜歡,咱們一并去聽一聽。”
“不過那戲園子里面的茶點還差些意思,需得提前從家中帶上一些吃食過去為好。”
“這個好辦。”夏云集拍了拍胸口,“我正跟著姐姐學做桃酥,到時候多做上一些,一并給范娘子帶了過去。”
“那既然如此的話,我就準備些果子罐頭吧!”
先前夏明月做的山楂罐頭,雪梨罐頭,給了范靜蘭不少,她當時舍不得一下子吃完,還留了不少。
到時候帶到戲園子里頭,一邊聽戲一邊吃涼且甜的水果罐頭,不知道有多舒坦!
“好!”夏云集也滿口答應了下來。
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要去戲園子看戲之事,那些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李君昊等人頓時面面相覷。
李君昊,“……”
這是忘記了還有人此時癱倒在地上,還是說對他們根本就不在意?
先前被陸啟言完全無視也就罷了,現在連夏云集這個小將都這般目中無人。
可惡,可惡!
要讓夏云集這廝見識一下他的厲害!
李君昊掙扎著想要起身,但他肋骨斷了好幾根,手腳的骨頭皆是被扭過,身上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此時稍微動彈一點,渾身便如同完全碎掉了一般。
痛得撕心裂肺。
李君昊忍不住發出“嘶”的聲響。
這動靜,總算引起了夏云集和范靜蘭的注意。
兩個人一同扭過頭,睨了李君昊一眼。
“這些人要怎么辦?”范靜蘭問。
“來的時候已經著人給縣衙送了信兒過去,縣令大人得了信兒肯定會派人前來。”
夏云集道,“只是他們并不知曉后來的事情,這會子大約會先上山去看一眼,大約還得一段時間才能找到此處。”
“所以,咱們還得在這里看著他們?”范靜蘭擰起了眉頭。
“是得如此。”夏云集看向范靜蘭,“是有什么不妥嗎?”
“旁的倒是沒什么,就是先前我爹娘總說,這人需得時常看一看強者,如此往后才耳濡目染,有了上進心和動力。”
范靜蘭道,“所以我在想,若是一直看著這幾個不堪大用的廢物,會不會……”
拉低了她和夏云集的智商和能力?
李君昊,“……”
奇恥大辱!
李君昊心中氣憤不已,也顧不得滿身的疼痛,掙扎著便要起身,去抓旁邊落在地上的大刀。
烏金適時地撲了過去,前爪摁在了李君昊的傷口上頭,只疼得李君昊齜牙咧嘴,險些暈了過去。
“汪汪汪!”烏金張口威脅。
血盆大口幾乎是抵在了李君昊的臉上,驚得李君昊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果然應了方才范娘子所說的,就是廢物!
烏金有些瞧不上李君昊。
李君昊卻是在心中罵罵咧咧,只恨不得將烏金大卸八塊。
虎落平陽被犬欺……
被犬欺!
夏云集和范靜蘭則是饒有興趣地看著烏金收拾李君昊,仍舊在一旁閑聊起看戲和吃食的事情。
這般又待上了一段時間,范平陽帶著衙差急匆匆趕來。
“神虎將軍,范娘子。”范平陽氣喘吁吁,顧不得抹額頭上的汗水,急忙行禮賠罪,“下官來遲,請二位恕罪。”
“不遲不遲。”夏云集急忙道,“范大人來的剛剛好。”
剛好他與范靜蘭好好聊了會兒天,商議好了要看的戲文,要去逛的地方,要吃的吃食。
這會兒范平陽來了,剛好把剩下的事情盡數交給范平陽,他便可以和范娘子一并清閑悠哉地去玩樂了。
“這里便交給范大人了,我們先告辭。”范靜蘭沖范平陽拱手。
“盡數交給下官即可。”范平陽道,“神虎將軍和范娘子辛苦勞累,先回去歇息吧,還請二位告知定遠侯和安樂鄉主,待下官處置妥當,再去詳細稟告。”
“有勞。”
夏云集和范靜蘭起身告辭,帶著烏金一并離開。
范平陽躬身行禮,直到兩個人離去后,抬眼瞧了瞧當下的情景,神色陰沉,“先將這些人盡數帶回縣衙,再派人前往西陲軍,告知范指揮使此事,請范指揮使定奪該如何處置。”
畢竟李君昊身份特殊,涉及到大周國和金衛國兩國邦交,不是他這一個縣令可以決定左右的。
將此事的決定權交給此時主負責和談事宜的西陲軍,是最合適不過之事。
“是!”
衙差們立刻行動,先帶一眾人回縣衙。
李君昊等人受傷頗重,已是不能正常行走,只能搬抬。
但金衛國的人素來都是生的人高馬大,虎背熊腰,搬抬起來極其不容易,一個人要費上四個衙差的力氣。
而這里距離馬車停放之處的大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將這些人盡數都運到馬車那邊,屬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眾衙差很快累的氣喘吁吁,干脆放棄了搬抬這種方式,直接用麻繩將所有人捆得結結實實,再在對方的腳踝綁上粗壯的麻繩,再將麻繩搭在肩頭,如同纖夫拉船一般,拖拽前行。
這樣一來,倒是頗為省力,也都顧全的過來,行進速度也都快了許多。
至于這般拖拽,會讓李君昊那些人傷口崩裂,鮮血橫流,連腦袋都會時不時磕碰到石塊樹根一類,會遭許多罪的事,甚至會危及性命之事……
不在他們考慮范圍之內!
金衛國和大周國正在和談,兩國還尚未正式建立邦交,百姓嚴禁私自往來,像他們這般身為金衛國的人,但私自來大周國的,大可以格殺勿論。
且這些人是要交給西陲軍的,西陲軍那邊肯定會將此事告知金衛國的國主。
而于金衛國而言,李君昊早已自盡身亡,金衛國國主得知此事之后,自然會將李君昊解決掉,以絕后患。
李君昊等人,橫豎是沒有活路的,所以此時怎么樣都無所謂。
而李君昊此時也預估到了他即將面臨之事,目眥盡裂,聲嘶力竭地大喊,“殺了我,殺了我!”
他橫豎是活不了的,死在這里,也勝過落到李君誠的手中,被他冷嘲熱諷,看他小人得志的嘴臉!
“聒噪!”范平陽狠狠地瞪了一眼。
衙差會意,立刻找尋了東西將李君昊的嘴巴堵上,更是將他捆的更加結實了一些,就連拖拽他時,衙差們也特意找尋了一些十分不平坦的道路來找。
麻繩勒進皮肉,身上的傷口不斷地被地上摩擦,疼的李君昊幾乎暈了過去,卻也叫喊不得,只能無奈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