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太陽終于偏西,暑熱還未散去,天地間如同蒸籠一樣,最是悶熱,沈奉幾乎都是要這個時候下值歸來,因為要迎接主君,所以每天的這個時候,李氏院子里最為忙碌。
李氏檢查完了一雙兒女的課業,卻還不見丈夫歸來,他正要出去迎接丈夫,正巧沈奉走了進來,他起身親自服侍著丈夫換下官袍,嘴上嗔道:“今日怎的要比往日歸得晚?”
沈奉一面更衣,一面回道:“今日翰林院擬了圣人旨意。”
“圣人哪一日不擬旨,怎的?今日有大事?”李氏將丈夫的官服脫下疊好,交給一旁的小丫鬟,遂又從丫鬟手中接過香茶,親自捧給丈夫。
“可不是有大事嘛。”沈奉接了茶,在圈椅上坐定,故意賣關子道。
李氏見狀,立馬追問道:“可又是關于東宮的嗎?”
“不是,自從上次圣人斥責了太子,這陣子,倒也奇怪,竟是不見圣人再提及這茬了。”
“那還能是什么旨意,值得你這般在意。”聽聞不是東宮的事,李氏臉上露出一點失落,回身坐回案前,繼續拿起賬本忙活起來,只嘴上漫不經心的問道。
“雖然與東宮無關,但卻關乎咱們家。”
見妻子又抬眸認真起來,沈奉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笑著回道:“是有關三弟的。”
說著,他朝著皇城的方向微微拱了拱手,接著道:“圣人有意封三弟為樞密院統領,加封驃騎大將軍。”
“這是圣人的意思,還是太后的意思?”李氏問道。
沈奉道:“今日翰林院剛剛草擬了旨意,剛傳到內閣里來,詳情,我也不清楚呢。”
說著,他抿了一口茶,笑道:“不管是圣人的旨意也好,是太后的意思也罷,三弟若能升到這一步,對咱們沈家,終究是大有益處的。”
李氏自然是贊同丈夫的觀點,但論官銜,從前身為內閣輔臣的身奉可是比沈翰高的,眼下沈翰若是升做樞密院統領,那可就在沈奉之上了。
思及至此,李氏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起來。
沈奉看出了妻子的心思,開口勸慰道:“清寧,你乃王女出身,眼界格局要強于普通婦人才是,如今這政局,咱們沈家越是強盛,才能越有利。”
李氏不愧為郡主,被丈夫這么一點,她便立馬回過了心思,遂淡淡一笑,道:“這個,我還能不懂嗎?”
說著,她揮手退下了屋子里服侍的仆婦,壓低了嗓子問丈夫道:“圣人有廢儲立齊王之意可能確定嗎?太子可是皇后所出,后面撐著太后呢,呂氏一族如此樹大根深,豈是一個乳臭未干的齊王能撼動的。”
太子的生母為呂皇后,正是呂太后的侄女,呂太后專權多年,呂家在朝中勢力幾乎是只手遮天。
沈奉道:“如今太后垂垂老矣,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待太后歸天,這天下還不照樣是李家的。”他暗暗冷哼了下,繼續道:“圣人受太后威壓了這么些年,心底的恨意,怕是堪比滔天洪水,看著罷,待太后一走,朝中必然是一番腥風血雨,莫說呂氏族人,就連皇后和太子,也難逃噩運。”
李氏聽了丈夫的話,微微嘆氣道:“可太子畢竟羽翼已豐,那齊王又有什么資歷與之較量。”
沈奉道:“這就是咱們沈家大有可為之處了。”他壓低了嗓子,面色依舊平靜無瀾,可眼底卻透出狠戾之色:“若是太子登基,這朝中還是他們呂家的天下,若是咱們輔佐齊王上位,那將來.”
沈奉沒有將心中所想宣之于口,而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妻子一眼,笑著低吟道:“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李氏知曉丈夫是個有抱負的人,她仰頭看向沈奉,眼里帶著滿足的笑意,道:“夫君志向高遠,將來,必定出將入相,成為一代輔臣,名垂青史。”
沈奉抬手按了按妻子的肩,微微蹙眉道:“你說得對,那呂氏一族樹大根深,此事若能成事,光靠我一人之力是不夠的。”
李氏王女出身,耳聞目染,自然明白這里頭的門道,她聽了丈夫的話,立馬明白了沈奉的顧忌,遂問道:“三弟乃太子伴讀,他二人感情篤厚,他又是那樣看重情義的人,此事,他怕是不會順從夫君的意思。”
這也是讓沈奉最心煩的。
他聞言重重的嘆了口氣,喃喃道:“身處權力旋渦,怎能婦人之仁?允堂這人,哎!終究欠缺成熟。”
兄弟二人雖然皆十分出色,但性情卻是大為不同,沈奉有城府又處事圓滑,而沈翰卻是性情耿直,重情義。
李氏聽了丈夫的話,亦是感嘆道:“正如夫君所言,三弟他哪樣都好,就是性子太執拗了,他從前只做帶兵打仗的武官還好,如今成了樞密院統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多少眼睛盯著呢,多少心眼子算計著呢,他這個性子,怕是會吃虧。”
李氏說得在理,只是這個倒不是沈奉眼下最在意的,弟弟雖然性情耿直,但也不是沒有智慧的人,以沈奉對弟弟的了解,他相信沈翰能勝任此要位,便是他有應付不來那些老狐貍的地方,還有他這個足智多謀的兄長呢,這些,倒是無所畏懼的。
他想的還是如何讓沈翰改變心意,跟他擰成一股繩,支持齊王李景昭上位。
“三弟回來也有一陣子了,他與那何氏,相處得怎樣?”沈奉若有所思的思量了良久,開口問李氏道。
李氏如實道:“前陣子三弟倒是日日宿在瀾雅居,這幾日不知怎的,又回了書房里去了,看樣子,小兩口好像鬧了矛盾。”說著,她嘆氣道:“到底是民女出身,眼界見識有限,這樣的人,又怎能栓得住三弟的心。”
李氏了解丈夫,他斷然不是那種會關注弟弟們后宅瑣事的人,驟然問起這個,必定是打著正經事的想頭。
她看了眼丈夫,嘆氣道:“你若是打著讓那何氏勸解三弟的想頭,且打住了就是了,這女人,如今三弟連面都不愿意見,又怎能聽她的話。”
沈奉聞言亦是露出惋惜的神色,他端起茶盞輕輕酌了一口,喃喃道:“若當初三弟娶了若卿,有她在旁勸著,此事,倒是省去我心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