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船艙里的青青聽到沈翰的聲音,她的眼淚一下子便涌了出來。
她起身出了船艙,立在船頭,凝望著岸頭的沈翰,哽咽著道:“夫君,我在這里。”
此刻,岸上已經烏壓壓的站了好些人,連皇帝都被驚動過來了,早有宦官乘船過來接她,待到了岸邊,沈翰朝她伸出手來,隨即,他微微一用力便將她拉了上來,青青措不及防的跌進沈翰的懷中,他的胸膛堅實,瞬間便讓她心底充滿了踏實感。
今日是沈翰的慶功宴,他穿著褐紫色的一品將軍朝服,體面又尊貴,再反觀自己,滿身濕漉漉的模樣,簡直是狼狽不堪。
她下意識的便想后退。
可沈翰卻一直牢牢抓著她的手,旋即,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又為她系好了帶子,將她那一身的狼狽嚴嚴實實的遮住。
水榭里,好些聞訊趕過來看熱鬧的貴婦,一個個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朝陽長公主不懷好意的帶頭打趣青青道:“沈夫人怎的還跑到水里去了,呵呵,連衣裳都換了,這宮宴還沒等開始呢,沈夫人就鬧了這么一出熱鬧,真是讓咱們長見識了。”
朝陽這話一出口,立馬有其余年輕貴婦跟著意味深長的附和道:“這沈夫人到底跟咱們不一樣。”
面對眾人的嘲諷,青青窘迫得深埋著頭,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沈翰卻是面色依舊,他沒有理會那些人的冷言冷語,而是牽著青青的手帶她徑直進了水榭,待立在人群中后,沈翰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然后垂眸看著青青,問道:“是誰欺負你?”
不待青青回答,那混世魔王定王便蹦了出來,大聲嚷嚷著道:“我可沒欺負她。”說著,他指著青青惡人先告狀道:“是她鬼鬼祟祟的跑進了我的地盤,我盤問她身份,她也不說,只是心虛的掉頭便跑,我還當她是刺客呢,所以才命侍衛追趕的。”
這定王年紀雖不大,但說起謊話來卻是天衣無縫。
他話音剛落,朝陽公主便款款走了過來,她高傲的瞥了眼青青,隨即冷笑著道:“這也怨不得隆兒,自打本宮出娘胎,也沒見識過這般不知規矩的人,換做是我,也要將她認作別有居心的歹人了。”
有朝陽公主帶頭,其余貴婦更加起勁兒,有人立馬附和著道:“公主說得在理,只是這事說來也不怪沈夫人,她到底是民間女子,哪里見過什么大世面,眼下驟然進了皇宮,可不是要暈頭轉向嘛。”
“如此蠢婦女,真是上不得臺面。”朝陽斜眼看著沈翰,陰陽怪氣道。
“朝陽,夠了!”
朝陽公主本還要當眾繼續奚落青青,立在一旁的皇帝冷聲開口制止了她,朝陽扁了扁嘴,礙于帝王威嚴,她到底沒再放肆,其余貴婦見圣人開了口,一個個的便也縮頭鵪鶉似的再不敢出聲。
皇帝穩住了局面,轉而對著氣鼓鼓的立在那里的定王訓斥道:“隆兒,你現下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這是皇宮可不是你們自家的王府,今后,不準你再胡鬧生事。你今日唐突了沈夫人,還不快向沈將軍和沈夫人道歉。”
“我又沒錯,作甚要道歉,哼!這青松苑可是皇祖母賜給我的,誰讓她不懂規矩跑進我的地盤來著。”定王不服氣道。
定王說了這一番話,見皇帝臉色不善,又立馬跪在皇帝跟前告狀道:“皇伯父,方才矮房里的那把火就是這女人放的,她竟敢在宮中縱火,這可是犯了大罪,還請皇伯父明察。”
皇帝聞言微微蹙了蹙眉,沉聲道:“隆兒,莫要胡說”
“侄兒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住口!”皇帝再次沉聲道。
這定王年紀雖小,卻是個擅于轉移矛盾的,他又被呂太后寵溺,便是皇帝也拿這孩子沒轍,見他始終不肯低頭,皇帝瞥了眼沈翰冰冷的神色,朝著七皇子景昭微微使了個眼色。
景昭會意,忙拉著定王來到沈翰跟前,施禮道:“表哥,隆兒年幼不懂事,還望表哥表嫂寬宏大量,請莫與他一般見識。”
雖然岸上鬧得人仰馬翻,但沈翰始終是一副穩若泰山的模樣,直到聽了景昭的話,沈翰這才開口道:“殿下言重了,定王乃太后寵孫,沈某不過一介下臣,哪里敢怪罪。”
皇帝聞言“哈哈”干笑了兩聲,遂走過來和善的拍了拍沈翰的肩,說道:“允堂,你自幼冷靜自持,朕可是頭次聽你說這樣賭氣的話。”
允堂乃沈翰的表字。
沈翰抱拳道:“讓陛下見笑。”
皇帝和顏道:“隆兒被太后驕縱慣了,今日委屈了你夫人,你莫要往心里頭去。”
安撫了幾句后皇帝便將話題轉移到自己的愛子身上,他轉而看向立在沈翰身側的景昭,感慨道:“允堂,在一眾表兄弟中,景昭最敬佩的就是你,如今你好容易歸京,今后且讓景昭跟你多學些本事。”
沈翰聞言拱手回道:“景昭雖年少,但卻天資聰穎,又有太傅大儒悉心教導,臣不過一介武夫,豈敢越俎代庖。”
見皇帝還要開口,沈翰拱手道:“今日多謝陛下設宴慶功,只是內子頭次入宮不甚適應,臣這就帶她先回去了,還望陛下恕罪。”
皇帝見狀也不再多言,只淡淡的瞄了眼青青,開口對沈翰道:“回去好生的安撫你夫人。”
原本是沈翰的慶功宴,她身為沈翰的妻,今日卻讓他顏面盡失。
在回去的馬車上,只有夫妻二人的時候,青青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從前,是青青想得太簡單了,她以為自己喜歡著沈翰,只要沈翰心里也能喜歡她,他們就可能獲得幸福。
所以,即便是她在侯府里被老夫人磋磨了這么些年,青青依舊是對自己與沈翰的未來抱著希望的。直到今日,她出了沈府,頭次與沈翰以夫妻的名義立在世人前,青青才明白,她與沈翰是如此的不相配。
出身的懸殊,是他們永遠跨不過去的天塹。
沈翰見她默默流淚,他靠近了她,語氣里帶著自責:“是我疏忽了,你沒照料好你。”
青青流著淚,哽咽著對沈翰道:“真是抱歉,我讓你丟人了。”
沈翰見她哭得更厲害,他微微嘆了口氣,隨即展臂輕輕攬住她的肩,回道:“有惡人故意刁難于你,這并非你的錯。”
他的深明大義讓青青心里愈加過意不去。
她沉默了下來,良久,訥訥道:“當初,你不該娶我。”
“你怎能這樣說。”沈翰聞聲將青青扶起,蹙著眉回道:“你為了救我,連唯一的親人也失去了,我沈翰既然答應恩公照料你一輩子,自然要信守諾言才是,今日沒能好生的護著你,原是我的失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