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翰走后,一直立在外間門口瞧著的孫阿婆看出了青青的失落,過來安慰著道:“大婚當日姑爺就出征了,小娘子與姑爺相處的日子太少了,所以才難免生疏些,這往后相處得日子多了,自然就一切都好了。”
也許是罷。
是他們相處的日子太短了。
人和人的感情,是要培養的。
青青這樣安慰著自己,遂又打起了精神,開始選衣裳,挑首飾,細細的打扮著,為晌午去敬茶做準備。
待細細的收拾妥當后,青青便提早帶著靈芝出了瀾雅居,直奔外院去迎沈翰。
天氣炎熱,她帶著靈芝坐在門口的亭子里,眼睛卻是一直巴巴的望著那垂花門。
這亭子坐落在高坡上,能夠居高臨下,若是沈翰回來,她一早便能看見。
青青與靈芝等了好一會兒,待聽門外傳來一陣馬嘶車響的動靜,青青猜到是沈翰歸來了,她下意識的站起了身。
果然是沈翰。
他穿著一身褐色的武將官服,大步跨進了大門。
只是他身邊,緊跟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二人一同進了門,錯著一個肩膀的距離,一面往里走,一面說著話。
樣子很是親昵。
這女子定是昨日沈翰帶回的林若卿無疑了。
瞧著二人在一起的模樣,青青的眼眸漸漸暗淡下來。
二人只顧著說話,并未留意到候在亭子里的青青,靈芝見自家主子被忽視,忍不住冷著小臉朝著沈翰喚道:“三公子——”
沈翰循聲轉過頭來,見是青青主仆二人,這才停住了匆匆的腳步。
靈芝又道:“三公子,夫人在這里候著您好一會兒了。”
沈翰聞言轉身朝青青這邊走了幾步,他在亭外的石階前停下,開口對著青青道:“讓你久等了。”
青青淡淡的回了句“無礙。”說罷,她出了亭子,提著襦裙沿著石階朝著沈翰走來,目光不自覺的落在沈翰身后的林若卿身上。
那喚做林若卿的女子容顏秀美,兩道柳眉,一雙丹鳳眼,端的是一副大家貴女風范。
見青青朝她看來,林若卿將懷中的孩子交給身側的乳母,遂緩緩上前,對著青青微微一禮,然后看向沈翰,問道:“這位就是表嫂罷。”
不待青青搭話,沈翰為她介紹道:“這位正是內子。”說著,又對著青青道:“夫人,這是姨表妹若卿。”
青青淡淡的笑了笑,遂按照禮儀嬤嬤一直教導的貴婦禮儀向林若卿回了禮,以女主人的姿態回道:“表妹初來府中,妾身還未來得及去拜訪,實在有些失禮。”
“該我去拜訪表嫂才是。”說著,林若卿抬眸看了眼沈翰,自顧道:“我來這里已經給表哥添了好些麻煩了。”
沈翰客氣道:“又不是外人,這般客氣作甚。”
三人正在這里寒暄,乳母懷中的孩子哭鬧了起來,林若卿連忙抱過孩子哄著,又刻意朝青青解釋道:“浩兒這兩日總是鬧不好,方才我帶他去城南尋華醫仙看病,歸來正巧碰見了三表哥。”
沈翰道:“外頭熱,孩子受不住,你快帶他回去罷。”
趁著二人說話的空檔,青青細細的打量著那喚做浩兒的孩子。
乍一看去,那孩子的面相似有一種很熟識的感覺,再仔細端詳,青青總覺得這浩兒的眉眼生得與沈翰有幾分肖似。
林若卿見青青盯著浩兒看,她忙為孩子帶上了輕紗帷帽遮了起來,嘴上道:“浩兒這幾天鬧不好,我先帶他回去了,待得閑再去拜訪表嫂。”
青青淡淡的將視線從那孩子身上轉移過來,朝著林若卿回禮寒暄了兩句,待目送著林若卿走后,夫妻二人這才往前院而去。
從門口到老夫人的住處有好長的一段路,青青與沈翰并肩而行,沈翰好像心情并不好,這一路,他一句話也沒有,青青心里雖有好些個疑問,卻也因著沈翰的沉默而難以問出口了。
夫妻二人沉默的走了一陣,青青試探著開口道:“那浩兒可是表妹的孩子嗎?”
沈翰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回道:“浩兒當然是表妹的孩子了。”
“這么說,表妹已經嫁人了?”她又問道。
沈翰點點頭,道:“她是在咱們成婚后嫁的人,但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她丈夫便過世了。”
她嫁給沈翰將將三年,林若卿是在他們成婚后嫁的人,那么林若卿成婚最多也超不過三年,若是這孩子是林若卿丈夫的骨肉,十月懷胎,滿打滿算,這孩子也不會超過兩歲,可是她方才見那孩子模樣,明顯是已經至少兩歲半左右的樣子。
她父親是個醫者,青青自幼與父親學醫,所以,她對于幼兒年齡的判斷要比一般人看得準。
“浩兒今年幾歲了?”青青問道。
“還不到兩歲。”沈翰脫口回道。
果然,這孩子的親生父親,并不是王若卿那已故的丈夫的。
那么,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這樣的疑問如夏日爬山虎茂密的藤蔓,陰郁的盤旋在青青的心頭,但她卻又不好直接問出口。
“林家出事后,我聽聞表妹去了鄉下了。”青青迂回的試探道。
這回,沈翰只點了點頭,卻沒有要深談的意思,他沉默了一會兒,遂側頭看向青青,岔開話題道:“大婚那日,我奉旨出征,冷落了你,真是對不住。”
二人雖成婚三年,但相處的日子實在有限,青青對沈翰這個夫君還不熟悉,眼下見他轉了話題,她自然也不好再追問林若卿的事。
“皇命難違,我不會怪你。”她回道。
對于她的識大體,沈翰似乎很滿意,他沖著她淡淡的笑了下,回道:“謝謝你的體諒,我曾經答應過恩公,會好生的照料你,今后,你有任何難處,盡管與我說來就是。”
說話間,二人到了前院,早有下人通報了老夫人,此刻,老夫人正端坐在正廳內候著。
見了英武挺拔的兒子進來,老夫人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只是待見了兒子身側的兒媳后,這喜色便下意識的淡下去了兩分。
夫妻二人規規矩矩的向老夫人行禮問安,早有仆婦捧過茶水,青青按照侯府禮儀嬤嬤教授的規矩,接過茶盞,畢恭畢敬的奉給上首的婆母,嘴上道:“大婚日夫君奉旨出征,兒媳與夫君還未正式給母親奉茶,還請母親莫要見怪。”
新婚第二日新郎就要攜新婦給長輩敬茶的,此是大禮。今日為了與沈翰彌補這個禮,青青是特意按照新婦的模樣打扮著的。
青青生得明媚,平日里穿著暗色老氣的衣裳倒也勉強掩蓋,今日穿著喜慶的紅衣,便是愈發襯得她面容嬌嬈,身段婀娜。
老夫人見青青這幅模樣,不自覺的腦補出自己金玉一樣的兒子,當初被這女子勾引的場景來。
那一直悶在心里的氣,便又不自覺的涌了出來。
青青雙手奉著茶盞,卻是遲遲不見婆母來接,她忍不住微微抬起眼眸,只見婆母正用惡毒的目光盯著自己,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兩個窟窿一樣。
青青連忙垂下了頭,她正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尷尬的場景,一只帶著溫熱的大手微微觸碰著她的指尖,將茶盞接了過去。
沈翰接過了茶盞,奉給了陰沉著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母親,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