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痛苦地拉扯自己的頭發,讓鄒竹生別再說了。
這些年,他找不到當初綁走陸琬的兇手,便只能將仇恨轉嫁在華仲遠身上。
華仲遠事業有成,陸琬生死未卜,華家團團圓圓,陸家人口凋敝,華家人過得越好,埋在心底的怨恨就越深。
即便華家處處照拂,華老太太把他當親兒子對待,也激不起他一絲感激之情。
是華家欠陸家的。
甚至,他私底下做過不少報復華家的事。
除了舉報華家害華仲實夫婦被下放,當年華仲遠收到消息南下尋人,中途遭遇山匪搶劫受傷,也是他故意安排的。
只是沒想到那一次陰差陽錯讓華仲遠多了一個女兒,經年后,又因為華皎皎認親,找到了陸琬留下來的孩子。
鄒竹生的出現,讓陸平心中的怨恨消減了許多,可如今卻告訴他,竹生的親生父親是俞東陵,當年綁架、凌辱他姐姐的兇手。
真相,讓陸平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怨恨和報復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笑話!
他就像一個小丑,眼盲心瞎,認敵為友,直到最后還蒙在鼓里,被俞東陵耍的團團轉。
“俞東陵在哪?他在哪!?”
“他就是個畜生,你們為什么不馬上槍斃他,槍斃他啊!”
審訊用的桌椅差點困不住陸平,他激動地站起來抓住旁邊的公安。
“坐好,冷靜一點!”公安同志用力將他重新按回椅子上。
陸平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忽然抬頭定定看向站在對面的華仲遠,震驚又不解的目光似乎要把他射穿。
“所以,你早就知道竹生不是你的孩子?”
華仲遠轉頭看了眼鄒竹生,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誰能料到,他們費盡心思想幫竹生瞞下身世,他卻自己親手剖開了傷口,把血淋淋的真相挖出來扔在了眾人面前。
是他們不夠了解這個孩子,他寧愿痛,也不愿捂住傷口讓它在陰暗處潰爛生瘡。
既然如此,那個謊也沒有再繼續圓下去的必要了。
華仲遠讓兩名公安暫時出去,對陸平坦白道:“我和你姐姐雖訂了婚,但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比起鄒竹生,華仲遠的這句話才像真正的死刑宣判。
一言落,滿室寂靜。
陸平嘴唇艱難地動了動,“……為什么?”
他很清楚華仲遠在未婚的情況下接連認下一兒一女是冒著多大的風險,沒有被掛牌子游街批斗,都要感謝華家列祖列宗保佑。
更何況還是別的男人的孩子。
這世上怎么會有男人甘心賭上自己的前途去戴一頂綠帽子?
華仲遠他到底圖什么?
陸平想不通,直到聽見華仲遠的回答:
“我視陸琬為妻。”
“我這一生,也只會有陸琬這一個妻子。”
男人的聲音同往常那般溫和平靜,只是在念到陸琬名字時,眼底劃過一抹化不開的思念和溫柔。
從訂婚那天起,華仲遠就將陸琬視作自己的妻子,發誓一輩子敬她、愛她,可命運弄人,無情地將他們分開。
陰陽永隔。
竹生是陸琬的孩子,那便是他的孩子,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華仲遠說完,西斜日光宛如細碎的金子透過窗戶,灑在他滿頭銀發上,審訊室內安靜了許久許久。
陸平仿佛被那花白的頭發燙到,倏地別開了眼,喉間酸澀難言。
從前陸華兩家交好,陸琬去找華仲遠時總會帶上他一起,他見證了兩人從青梅竹馬走向文定之喜,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的感情。
所以他見不得華仲遠幸福,好像只有華仲遠承受痛苦和折磨,才算對得起他姐姐陸琬。
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陸平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頹廢靠坐在椅子上,“讓公安同志進來吧,我愿意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