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侵蝕神明信仰的過程,似乎比我所想象的還要更麻煩些。”
“不過,還真別說。”
“這種在世人面前扮演神棍的感覺,還挺爽的。”
“還有,這便是所謂的信仰之力嗎?”
夏亞長舒了一口氣。
透過那虛無縹緲的靈界,他可以感受到有絲絲縷縷無形無質,卻又精純無比的無形力量透過靈界的聯系,被自己所感知,察覺。
這些絲絲縷縷的無形力量,但論體量而言其實極小,但是每個單位的質量卻是極高,而且不像通常自己使用超凡素材,亦或者是煉化空氣中所游離的魔力那樣需要通過冥想,將外在的力量轉化為自己的力量,而是與自己極為契合。
夏亞此前也有接觸過信仰之力,那枚烈焰巨人王的頭骨所制成的圣物,其中便儲存了海量灰燼之主從灰燼教團之上得來的信仰之力。
但是那是屬于灰燼之主的信仰之力,而眼前夏亞所感知到的信仰之力,則完完全全歸屬于夏亞自己,純粹而毫無雜質。
他有預感,自己只需要一個念頭,那么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便將這些力量所吸收。
雖然因為信徒數量的緣故,夏亞如今所感知到的信仰之力極少,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倘若真想要散播自己的信仰,那也并非是什么難事。
帝國,白塔……這些都是夏亞本人有著極大影響力的地域。
倘若夏亞真的放開手腳去做,那他完全可以憑借一己之力建立起足以與神圣教國所抗衡的新教會。
而屆時,夏亞自己提升力量的速度,也將遠遠超越現存的任何一尊神祇……
“還真是……一步登天的誘惑啊。”
“不用夜以繼日地冥想修煉,也亦不用在一次次戰斗中磨礪己身——”
“更不用被困頓在那晉升的天塹面前,看著壽元的界限一點點臨近,只能在生與死的絕境中去尋覓那一線突破的契機。”
“什么也不用去做,便可以定期從信徒那里收獲信仰之力,一年便可以抵得上過往數十上百年的苦修。”
夏亞道出了輕聲的自語。
“難怪那些神祇一旦接觸了信仰之力便再也難以罷手,就算自己都不得不藏匿到星界保命了,卻還是舍不得自己在主物質位面的信徒與基業。”
“就算邪教團被摧毀了一次又一次,也還是會孜孜不倦地降臨圣物和力量。”
“這種只需要呼吸就能提升位格的躺平修煉法,換我我也心動啊。”
“不過——”
他的自語微微頓了頓,無聲地笑了笑。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我這個人多疑慣了,活了這么多年,能真正信任的也就小艾她們幾個。”
“又怎么可能將自己強大的源頭,就這樣托付給一群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夏亞輕輕伸手,微一虛握。
靈界之中,那縷若有若無的信仰之力也隨之消散,化為了虛無。
而夏亞也收回了分心的注意力。
重新將自己的精神,以靈界為媒介,投注到了主物質位面上,西大陸的一角,那個名為洛爾塔拉的小小王國之上。
或者更準確一點來講,是那位叫做羅莎的小姑娘身上。
羅莎本人還以為是自己無意間觸發了某種禁制,也因此窺探到了某些大災變前的輝耀時代,乃至于輝耀時代前,諸神誕生之前的隱秘。
卻不知道,其實夏亞是費了好大力氣方才選中了她,作為自己計劃在西大陸的代行者。
“明明出身寒微,卻能夠不隨著大眾的觀念而隨波逐流,而是依然對世界懷揣著好奇,對象征著權威的豐饒母神心存質疑。”
“這樣的人,在那些被神祇所統治的所謂神國之中,可并不好找啊。”
夏亞的精神力微動了一下。
不過,選中了羅莎,這也僅僅只是第一步而已。
最大的難點,其實還在此之后。
那便是——想辦法蒙蔽掉星界之上,那位以豐饒為名的神祇對西大陸的感知,讓其未曾察覺到夏亞在西大陸上,祂的神國之中所做的一切。
“所以說——”
“這便是一切戰術轉換家嗎?”
“或者說,上蔽天聽,下誆朝野?”
夏亞不由微笑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精神體便在靈界之中迅速擴張而開。
一道虛無縹緲的灰霧,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將整片靈界所覆蓋。
那灰霧看起來無形無質,似乎對靈界之中的事物并沒有產生任何影響,也亦未曾引起任何強大的神話生物在靈界中潛意識的警覺。
然而,當某些信息在靈界的潛意識海洋中流淌而過的時候,卻被那灰霧所侵染。
然后,在無聲無息間,被偽裝篡改成了另外的模樣。
西大陸,洛爾塔拉王國。
羅莎家所出現的異常,很快便引起了周遭的軒然大波。
這座偏僻的邊陲小鎮本就人數不多,藏不住事,再加上羅莎本人在暗中的推波助瀾——
沒過多久,那名為「金坷垃」的神賜之物,以及其配方與制作方法,便宛若潮水一般,迅速傳播了開來。
這個時代并沒有互聯網,甚至因為洛爾塔拉王國如今的貧瘠,就連書信的傳播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最普遍的信息傳播途徑,便是人與人的口口相傳。
但是——
正所謂民以食為天。
在這個被貧瘠與饑荒困頓了許久的王國之中,每個人的心中,都無不心存那對豐饒與豐收之景的向往。
這是豐饒教團與王國的上層貴族,王室們協力為之所營造而出的結果——
一個真正富饒的王國,當所有的民眾都不用再為飽暖而擔憂的時候,那么便會去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屆時他們的信仰自然也便會落在音樂之神,戲劇之神等的上面。
而唯有一個常年貧瘠,被饑荒所困頓的國家,其中的國民們方才會將全部的心神都投注于祈禱豐收這件事上,對豐饒的信仰自然也會更加虔誠。
只是,他們的這些算計,此刻卻為羅莎的行為提供了溫床。
畢竟,洛爾塔拉王國之內,沒有哪家農戶不想讓自己的土地更豐饒一些,讓自己的收獲可以更多一些。
一傳十,十傳百。
很快——
「神眷者」
「最偉大天啟的獲得者」
「代行神跡之人」
如此之多的名號,便迅速便加在了羅莎,這個來自鄉村的小小農戶女之上。
而對這樣的稱呼,羅莎并沒有否認。
她確實自認為獲得了天啟,成為了所謂的神眷者。
只是——
那眷顧與垂青的賜予者,卻并非是世人們所想象的豐饒母神。
而是,那位遠比豐饒之母還要更為崇高……開辟了一切,也亦定義了豐饒這一概念本身的偉大存在。
只是,羅莎卻也并不傻。
那位定義了豐饒的偉大存在,必然是屬于舊紀元的極大隱秘與禁忌,之前從未有關于祂的事跡和名號流傳便是鐵證。
倘若自己貿然將其的名號公布而出,那必然會激起如今掌控洛爾塔拉王國的豐饒教團的警惕。
也正因如此——
羅莎一邊借助著那神眷者的身份,在王國之中傳遞著那般神跡。
一邊則在自己的追隨者中,不急不緩地挑選著可以信賴的親信,然后,將那創造了豐饒的偉大存在的名號傳播而出。
不論從什么樣的角度去看,她所做的事情都與豐饒教團口中的所謂「異端」無異。
但是,羅莎卻始終堅信。
正如那位黑發黑眸的偉大存在所說,豐饒這個詞匯的定義,已經被母神所曲解。
而她所要做的,便是糾正那過往的錯誤。
然后,向世人們,去揭示那舊日的真相。
一年過去。
羅莎又一次站在了豐饒教堂的面前。
只是,不同于一年之前到來這里時那般貧窮而小心謹慎的模樣。
如今的羅莎身后,卻簇擁著許多跟隨而來的信徒。
這其中有最為普通的農戶,也亦有邁入了超凡的超凡者,甚至還有一些小貴族的身影。
超凡者與貴族確實是這個王國的上層階級,但是卻并非是其中的所有人都選擇投身于豐饒教團與王室的利益共同體之中。
他們當中,也不乏想要改變洛爾塔拉王國那般貧瘠現狀的有志之士,但是一直以來,豐饒教團與王室所聯手制造的局面,卻讓這個曾經富饒的王國陷入了難以掙脫的泥濘,使得他們有心無力。
但是此時此刻,從羅莎的身上,他們卻看到了希望。
讓自己的家鄉變得富饒,讓民眾可以免于饑荒之苦,過上豐衣足食生活的希望。
“羅莎神眷。”
豐饒教堂內,身穿一襲紅色主教袍,胸口則繡著麥穗與月桂葉圖案的老人看向身前依然穿著一身素色長袍,并不怎么高大,甚至顯得有些瘦小的羅莎。
那雙蒼老的眼眸中,隱約帶上了幾分戒備之意。
“過往,大地母親在每一次賜予神眷與天啟的同時,吾等豐饒的使徒也都會得到隱約的預言和啟示,以此為線索,讓我們去尋找新覺醒的神眷者。”
“但是這一次,我們卻并未得到過任何有關于羅莎神眷你的啟示。”
豐饒教團的紅衣主教側過身子,看了一眼教堂外那些羅莎的追隨者們,眼中飽含的戒備之色更凝重了幾分。
“從感性上來講,我愿意相信羅莎你確實獲得了大地母親的眷顧。”
“但是,作為豐饒使徒的職責,卻讓我還是需要再驗證一次你的身份。”
他看著身前瘦小的羅莎,緩緩開口。
“神眷者與普通信徒最大的差異,便是作為被主眷顧之人,可以通過祈禱獲得主的啟示。”
“所以,我希望羅莎神眷你與我一起,在母神的神像前,去祈求那全新的啟示。”
羅莎在她追隨者中所傳播的全新教義——
包括,那創造了豐饒母神,也亦定義了豐饒這一概念本身的偉大存在。
這其中的消息,豐饒教團也已經有所察覺。
畢竟,羅莎的目標,便是將那舊日所隱匿的禁忌與真相所揭露……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伴隨著這般過往隱秘與禁忌的傳播,早晚都會被豐饒教團所知曉,無非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在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后,豐饒教團的高層也同樣警覺了起來。
畢竟,豐饒之母當初所降下的教義之中,可從來都沒有提及這樣一位定義了豐饒,乃至于創造了母神的更偉大者。
但是——
此時此刻,伴隨著羅莎的追隨者越來越多,還有她因傳播福音,而在民眾之中所積累起的巨大聲望。
豐饒教團卻已經無法像最開始所設想的那樣,利用暴力或是暗殺手段來解決問題了。
在這個時代,民眾們是愚昧的,卻也亦是明智的。
他們會被貴族和王室所裹挾,去信仰那所謂的豐饒之母。
但是相比于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自稱獲得了神啟與豐饒的祝福,卻連一絲一毫實際的恩惠都未曾賜予民眾的所謂神官和主教……
民眾們,卻更愿意相信與追隨,那切切實實為他們帶來了好處,帶來了豐收的羅莎。
即便豐饒教團,其實從未真正確認過羅莎那神眷者的身份。
時至今日,豐饒教團高層們所能做的,也唯有求助于母神。
希望能夠借助母神的天啟,徹底否認羅莎作為神眷者的正統性。
“你們當然不會得到有關于我的啟示。”
“因為,你們所獲得的教義,還有在這個國家之中所做的一切,從一開始起,本就是錯誤的。”
羅莎直視著眼前氣勢威嚴的紅衣主教,目光中未曾有分毫的懼意。
如果說最開始決定推廣那名為「金坷垃」的神賜之物,只是單純出于想要讓鄰里鄉親們都能吃上飽飯的良善。
那么此時此刻,當羅莎的身后聚集起了一位又一位的追隨者,憑借著自己的雙手,讓無數王國的子民從貧瘠與饑荒之中解脫,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看到了未來的曙光之后。
那無數的期盼,已然化為了一整個國家命運興衰的重量,托付在了羅莎那嬌弱的肩膀之上。
這是足以壓垮一位十六七歲少女的責任與壓力,可是在羅莎的眼中,這卻也亦是驅使著她前行的動力,讓她一步步從當初的農家女,在一年的時間里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成為了引領無數人前行的領袖。
“既然過往是錯誤的,那便需要糾正。”
“至于禱告與天啟,還請主教冕下隨意驗證便是。”
“從始至終,我們都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之上。”
在豐饒母神的神像之前,羅莎道出了如此堅定的話語。
她微微閉上了眼睛,開始了虔誠的禱告。
“您是豐收之月的秋風,也亦是博愛的化身。”
“請您指引方向,帶我探尋授予那位您豐饒的根源。”
“那位您所仰慕與尊崇的……不可名狀的偉大存在。”
禱告詞道出,羅莎閉上眼睛等待著,心中則微微有些忐忑。
她不確定上一次所看到的天啟是不是那位偉大存在的隨意之舉,也許自己并未得到對方的垂青。
下一刻。
正如一年之前,羅莎曾經感受過的那般。
溫暖而柔和的光芒,輕柔地將她所籠罩。
不止是羅莎。
就連一旁同樣正在對著白銀母神像虔誠祈禱的紅衣主教,也亦感受到了眼前的畫面一陣流光溢彩。
母神終于回應了我的祈禱了?
紅衣主教的心中不由一喜。
這些日子里,他們這些教團高層與其余神眷者們,也亦嘗試過向母神所祈禱。
但是無一例外,他們所祈求的天啟都并未得到母神的回應。
這也讓這些洛爾塔拉王國的統治階級有些動搖,開始懷疑起母神是否舍棄了他們。
而此刻,自己那誠心的祈禱,終于收獲了回報。
母神并沒有舍棄我們!
既然如此,那羅莎這愚弄教眾的異端,也當面對萬軍的神罰。
如此的念頭只是剛一升起。
下一刻,紅衣主教的精神便猛地一震。
眼前的景象逐漸由虛幻轉向清晰與真實。
這是一片漆黑的世界。
沒有星星與月亮,也亦沒有前后左右的分別,分不清南北西東。
甚至,似乎就連時間的流淌在這里都變得極為緩慢。
而在那近乎凝滯的時光里,有一位黑發黑眸的少年,正矗立在這片黑暗的世界之中。
他俯瞰著眼前孤寂而幽黑的世界,忽然輕輕伸出了手指。
“要有光。”
那輕聲的話語,宛若改寫世界法則的言靈。
下一刻,整個黑暗的世界,便在剎那間光芒萬丈。
黑暗被光明所消弭,流露出了下方那波光粼粼的大海。
“水與地的界限,應當被明晰,從此以后大地與海洋涇渭分明。”
又有聲音響起。
緊接著,海洋奔涌轟鳴,匯聚為一處。
繼而潮水褪去,陸地顯現。
“天空之中當有日月星辰,以此來標記晝夜輪轉。”
當羅莎與紅衣主教從那奇景之中回歸現實之時,只感覺到一陣目眩神離。
在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那位創造了豐饒這一概念本身的黑發少年,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但是隨后,這個念頭便被她自己所否認。
輝耀時代的造物主,以太陽神所自居。
可是,被自己所窺見冰山一角的那位偉大存在,又怎么可能是區區一個「太陽神」的尊名所可以描繪的。
光與暗,天空,大地和海洋,乃至于所有的星體。
這一切的一切,都分明是由祂所親手締造的。
而且,還遠不止如此——
羅莎撫摸著額頭。
她感受到,自己的腦海中,與當初學習到了那名為「金坷垃」的偉大之物一般。
又有許多全新知識被刻印入了其中,被自己所銘記。
“通過雜交選育的方式……將種植物中優秀性狀相融。”
“然后,創造出產量更高,更能抵抗蟲害,嚴寒與酷暑的全新品種。”
羅莎眼中的光芒一點點亮起。
那些歷史隱秘固然令人震撼,但是,卻終歸只是過往而已。
這些知識,方才更令羅莎驚喜。
如果說——
先前那名為「金坷垃」的神賜之物,只是能讓王國內的一部分居民度過這一次的饑荒,并無法真正改變王國的現狀。
那么,此刻她所獲得的知識。
卻是真正能夠讓洛爾塔拉王國變得富饒,永遠免于饑荒之苦的鑰匙。
三年后。
洛爾塔拉王國,王都。
豐饒大教堂本部。
在大教堂下方廣場,那萬千人群宛若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
羅莎看著面前豐饒教團前任大教宗所遞來,象征著教團教宗的權杖與冠冕,卻并未接過。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她面無表情地開口。
然后,羅莎轉向了下方那此刻正人聲鼎沸的廣場。
看著那一位位面色紅潤,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枯槁之意,眼眸中帶著生氣的民眾們。
羅莎的臉龐之上,方才終于流露出了一絲不符合她如今豐饒教團領袖地位,卻契合她二十歲不到少女身份的嬌俏笑容。
“我想,伴隨著雜交水稻的正式培育完成。”
“饑荒,還有貧瘠這兩個詞匯,從今天起——”
“便要徹底從王國的字典之中抹去了。”
她微微側過了身子。
在羅莎的身后,是豐饒母神那華美的白銀神像,端莊而華貴。
但是,在豐饒母神像的身后。
此時此刻,卻有一道嶄新的神像巍然聳立。
更高大,更宏偉。
那是一位黑發黑眸的少年,眼瞳深邃,宛若幽寂的古泉。
看著那位黑發少年的神像。
“豐饒的起源,眾神之父,萬神殿的主人……”
“天之王,海之皇,光與暗的劃分者,群星的牧羊人……”
羅莎輕輕張口。
然后,道出了虔誠的禱告。
“您是一,也是萬。”
“是剎那,也是永恒。”
“是創造者,也是主宰者。”
“必將讓您的道行于地上,如同行走在您的國。”
星界。
一處高懸于天空的盡頭,無比繁榮的宮殿。
“純血的高等金精靈。”
“是當初輝耀時代,那座精靈王庭的殘余嗎?”
“明明五百多年前爆發出了那么大的動靜,卻沒想到,那座王庭如今居然還有殘黨。”
富饒華貴的王座之上,悅耳的低語聲緩緩響起。
這是一位豐腴柔美的女人,腳底生長著麥穗,周身環繞著泉水,穿戴著由月桂葉所編織而成的桂冠,衣裙飄逸外蕩,插著種種鮮花。
豐饒女神,大地之母。
作為輝耀時代便誕生的神祇,她也亦是大災變之后,那諸多陷入半瘋的神話生物之中,最先恢復了理智,開始了對下一個紀元布局的幾位神祇之一。
她如今這般與人類一般無二的姿態便是鐵證。
豐饒母神的本體種族并非是人類……但是,屬于魔狼,巨人,精靈與古龍的神話時代已然褪去。
神代消隱之后,人類的崛起已經不可避免。
之后的歲月,是屬于人類這一種族的時代,他們必將成為西大陸全新的主宰,正如曾經的不死鳥,格里芬,巨人與古龍曾經做過的那樣。
這是歷史的大勢,不可違逆。
豐饒母神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般歷史的潮流,因此早早地便在人類王國中埋下了棋子,甚至將自己的姿態調整為了貼近人類的模樣。
而以豐饒母神的位格,自然也亦接受到了在此之前,海瑟薇向整個星界的廣播。
“魔法,還有奧術。”
“登神長階之外的,第二條路……”
“這是,完全否定了吾等神明的道路,是要徹底與吾等為敵的宣戰布告啊。”
“看來,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了。”
豐饒女神那精致的眉頭微微蹙起。
與神話生物當中,有些思維還停留在那個輝耀時代榮光的老頑固不同。
豐饒并不介意人類這一種族的崛起。
既然神代退潮,人類崛起的大勢不可避免,那么自己順勢退出主物質位面的舞臺,藏匿于幕后也未嘗不可。
反正只要自己的信徒還存在一日,那人類這一種族越是強盛繁榮,她所能夠從中汲取的回報也亦越多,源源不絕。
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積累還有所不足,并不足以爭奪這個紀元的天之座。
再蟄伏許久,不斷地通過自己的信徒們積蓄力量,等到未來歷史的走向再改,紀元終結之時,方才是她的機會,不必急于一時。
只是,那個名為海瑟薇的高等精靈,還有她所要創建的黑塔,以及那巫師與魔法則不同。
那是從根本上否認了神明,否定了踏足登神長階的自己。
而且,對方所展露出來的潛力,也亦不容小覷。
明明只是大災變后新崛起的強者,卻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走到與自己相比肩的地步。
甚至——收容了那星界深處,從未被尋得的「銀火」。
還有,那位由海瑟薇將其名號所傳播而開的,名為夏亞.埃古特的人類。
豐饒女神的心思一點點變冷。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些許淡金色的神力涌現,凝聚為了一副虛幻的畫面。
那是一位黑發黑眸的少年,眼眸深邃,其中仿佛藏著星辰大海。
按照那個金精靈的說法,他才是真正的黑塔創始者。
也亦是那所謂魔法,還有奧術的源頭。
根據豐饒自己所掌握的情報——
這個人類,疑似還與五百年前那場墜落深淵的大變有關。
“圣槍的主人。”
“甚至,似乎還繼承了一部分當初輝耀時代造物主的遺產。”
“不但如此,他還是純血的人類。”
“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條好運氣的蛇,似乎也已經消失許久未曾出現過了……若是那條蛇其實也跟了他……”
豐饒女神便這樣注視著那虛幻的畫面,眼眸一點點變冷。
“時代的寵兒。”
“由命運所欽點的,新紀元的主角嗎?”
對方身上所展現出來的潛質,實在太可怕了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對方所創造的魔法,從根源上否認了神祇的正統性。
單是這一點,便注定了他與神話生物之間,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回旋余地。
這是諸神的心腹大患。
既然如此,那么便得趁著他尚未完全成長起來的當口,聯手其他神祇,不惜一切代價,將其徹底抹殺……
等等——
抹殺?
豐饒的思緒忽然停頓了一下……
“我怎么會對他產生這么暴虐的想法?”
“這是何等的大不敬,何等的邪惡。”
“我怎么可以傷害他,我怎么有資格傷害他,我怎么敢傷害他”
“哪怕只是升起褻瀆他的想法,那也是絕大的罪行,唯有用死亡來贖罪方才能夠償還。”
豐饒女神就這樣沉默地看著那虛幻畫面之中,那位黑發黑眸的少年。
那白皙而無瑕的肌膚之上,此刻卻不知道為何,帶上了些許的紅暈與汗珠。
豐饒母神感覺自己的神魂深處,忽然猛地震顫了一下,令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了白皙柔美的手指……
緊接著,緩緩地撫摸向了那光幕之中,那位黑發黑眸少年的臉龐。
思念。
憧憬。
敬仰。
還有,那絲絲縷縷由崇慕和依戀演化而成的莫名情感。
這些本該早在數個紀元之前,便已經徹底被豐饒母神所摒棄的凡俗情感,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在她的思維深處浮現。
然后,于那原本古井無波,亙古不變的神之心中。
蕩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豐饒女神的臉龐之上,那原本端莊圣潔的面容再也難以維系。
那雙柔美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動搖神色。
崇慕和眷戀的思緒化為了洶涌的海潮,名為歉疚的心緒沖刷著她的整個精神世界,幾乎要將豐饒母神的神之心所徹底吞沒,甚至讓她連正常的思考都難以做到。
“那只不過是一個區區人類——”
“是注定與吾等神明為敵的存在,是從理性上來講必須被抹殺的心腹大患。”
“我這是……”
“壞掉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