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都有第一次。
硬著頭皮上唄。
蘇青魚學著黃毛男的動作,步履輕盈。
她輕輕擺動著手臂,長發在旋律中飄揚。
動作生疏,但態度認真。
主打一個自信。
可是,那群老頭老太太看她的目光越發不善。
老人家專門盯著跳的差的瞅。
這讓蘇青魚有不好的預感。
她從口袋里扔出一些面積較小的冥幣,然后一邊跳,一邊戳自己身邊跳舞的人,示意他們錢掉了。
所有人都認為冥幣是自己掉的。
前面跳舞的隊伍,很快因為冥幣亂了起來。
然后,蘇青魚越跳越往隊伍的中間擠。
左扭右扭,把擋路的人擠走。
老人的隊伍是圓形。
她藏在中間,可以稍微混一混。
有了前方混亂的對比,她那半不拉的舞姿,就不那么的引人注目了。
終于把第一只舞忍過去。
黃毛男有些氣憤地把蘇青魚拽出來:“你這個新人,不好好表現,躲在隊伍中間做什么?”
蘇青魚矢口否認:“哥,這年頭講話可是要憑證據的。
我哪里躲了?我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動作跳的。
只不過方向感把握得不太好。”
“再說了,你的舞蹈隊伍也不咋滴,前面的人跳著跳著都亂了。”蘇青魚小聲嘀咕。
“你你你……”黃毛男用手指著蘇青魚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冷哼一聲,“跳舞的這件事兒我就不和你計較,勉強算你過關了。
現在,你也不要在這里杵著,趕緊去陪老人說說話,記住,你一定要讓老人笑出來。”
說到讓老人笑出來的時候,蘇青魚捕捉到黃毛男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險。
黃毛男讓蘇青魚陪其中幾個老人說話聊天。
他再三強調,志愿者的核心工作就是讓老人開心。
“這次,你可得好好表現,不然的話……哼哼……結果你不會想知道的。”黃毛男是本次活動的負責人,活動舉辦的成功度,也是為了月底評優之前沖一把。
黑湖養老院宿舍隱藏規則第七條。
本院鼓勵員工相互競爭,每名員工均需參與績效評選。在績效評選中獲得優異成績者,可以獲得獎勵。如果績效評選過差,則會進行集中培訓。
蘇青魚點頭答應:“知道了,保證完成任務。”
蘇青魚看見,那些跳舞的志愿者,已經圍到老人的身邊。
她觀察其他志愿者和老人的相處方式。
發現,那些志愿者并沒有去討老人的開心。
反而,他們掏出隨身攜帶的黑皮書,向老人傳達一些非常枯燥的教義。
而老人提著精神,認真地聽志愿者所說的每一句話,眼里滿是狂熱。
老人產生了比開心更濃烈的情緒——信仰。
蘇青魚隨機蹲在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見蘇青魚沒有黑皮書,便扭著腦袋,陰沉著臉,不愿意理蘇青魚。
蘇青魚讓優優給老太太表演魔術,優優把帽子摘下來,從帽子里揪出了一只兔子,然后表演了生吞小白兔。
“她才不配看我的表演,我是表演給主人看的。”優優的嘴巴嘎吱嘎吱地嚼著。
如果蘇青魚不阻攔,優優也可以表演生吞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害怕,且有些羨慕的看著其他人。
“嘿嘿,小丫頭,你不讓我開心,我就讓你排最后。”老太太目光不善地盯著蘇青魚,就像是禿鷲盯著腐肉,她張開沒有牙齒的嘴巴,伸出猩紅色的舌頭,“我沒有牙齒,吃不了太硬的東西,這里有營養餐,你把它嚼爛了喂給我。”
蘇青魚可以讓優優幫忙咀嚼,但她沒有這么做。
因為,她發現,有一部分志愿者神情疲憊,身上有或多或少的傷,而那些老年人會刁難志愿者,使志愿者身上的污染加重。
就算是滿足老太太的一個請求,接下來還會有下一項刁難。
不如一次性到位。
蘇青魚眉頭微蹙,眼神清冷,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起伏,命令道:“優優,讓老太太開心。”
老太太不想看優優的表演,她想聽其他志愿者洗腦。
“我最會逗人開心了。”優優收到轉賬,從口袋里掏出銀針,將老太太的嘴角縫在耳朵邊上,拉扯出一個笑臉。
反正,目的只是讓老太太開心。
真開心,假開心,無所謂。
看起來是開心的就可以了。
優優給老太太縫臉,蘇青魚沒有阻攔。
若不是老太太雙手無力,蘇青魚都得懷疑她想站起來,扛著輪椅跑路。
此時,黃毛男走了過來。
他看見一臉驚恐的老太太,立刻快步上前阻止。
“停停停!他把蘇青魚拉到一邊,“哎呀,你到底是來打工的?還是來搞事情?”
“打工的呀。”蘇青魚頷首低眉,態度恭敬,但說出來的話把黃毛男氣個半死,“你看那老太太玩得多開心,臉都笑歪了。”
“那是被你嚇的!不要欺負老年人!”黃毛男比劃著雙手,一再強調,“你的目的是要討老太太開心。”
“可我是志愿者,不是護工,剛剛那位老人家給我安排了護工的活兒。”
“那確實是無理的要求。”黃毛男點頭,然后又有點恨鐵不成鋼,“你要懂得變通,不能只是拒絕。
把胳膊卸下來一只給老太太玩,她不就開心了嗎?
顧客就是上帝,再怎么樣,你也不可以把上帝嚇成這樣呀。”
“是是是。”蘇青魚將冥幣塞進黃毛男的手里,然后雙手放在身前,一副后輩向前輩請教的謙虛態度,“哥,你的兩只手都在,但依然可以完成工作。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訣呀?和我分享一下,好不好?”
黃毛男愣了一下,然后神情慌張地把冥幣藏進袖子里,眉頭舒展開,有些欣慰地拍了拍蘇青魚的肩膀:“你雖然能力不行,但是態度不錯。
想知道我們和這些老人家相處的秘訣嗎?
今天晚上,你不要睡覺,當聽見門外有說話聲音的時候,來衛生間門口的洗手池處集合。”
四樓是志愿者居住的樓層,晚上會傳來念咒誦經聲。
“謝謝哥,我會來的。”
本來,蘇青魚就得去查清楚這些聲音的來源,然后拍些照片視頻,作為證據。
現在黃毛男邀請,正中她下懷。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黃毛男替代蘇青魚,蹲在了老太太的身邊。
“行了,這里我來處理,你走吧。”
蘇青魚退到一邊,沒有離開。
當黃毛男拿出黑皮書的時候,一改之前的炸呼的態度,周身的氣氛都發生了改變。
他幫老奶奶拆掉臉上的線,沉下聲音,對老奶奶說:“奶奶,這段時間,你感覺到痛苦離你遠去了嗎?”
老奶奶把書放在封皮上面,點了點頭。
原本死氣沉沉的眼底,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他們之間的對話像是對暗號。
因為聲音太小,蘇青魚聽不清楚。
接下來,就是合唱團的唱歌環節。
蘇青魚看見,身穿壽衣的老頭老太太列隊走進活動室,其他志愿者一邊鼓掌一邊哭泣。
合唱團的老人家頭發花白,排成排坐著,齊聲頌唱:
“死亡之門,啟往新生,
水是媒介,通往彼岸。
逝者新生,痛苦消逝。
在靜默之淵,它終將顯現。
蘇青魚看著這群唱歌的老頭老太太,覺得有些眼熟,他們很像無限走廊副本里,205室的老年合唱團。
黑湖養老院宿舍隱藏規則第六條。
本院不歡迎任何布道者,如發現任何向老人宣揚宗教理念的行為,均可將情況反饋至院長處,院長會及時處理。
這些歌曲的內容,和志愿者宣傳的教義不謀而合。
蘇青魚打開手機錄音功能,把這些都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