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婉病得兇險,一天內,搶救了三次。
厲錦天趕來的時候,是晚上八點,蘇清婉已經是第四次搶救了。
搶救出來,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躺在重病監護室。
夜尋和厲錦天只能在外面,隔著玻璃窗戶看。
宴契云道:“夜尋,你做好心理準備。”
他實在是怕堂弟想不開,只能提前打預防針。
厲錦天聽聞,身體一個趔趄,“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宴契云篤定地回答,“她還有什么家人?可以通知來見最后一面。”
厲錦天顫抖著手,把口袋里的手機拿出來,卻發現沒有電話可打出去。
他把手機放回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是他害得她在這個世界上舉目無親的。
她原本有養父養母,還有他這個世界上最親的未婚夫。
現在,她什么都沒了!
厲錦天突然想起上次在船上,蘇清婉對他說。
“厲錦天,我愛了你這么多年,為了你付出了一切,還給你擋子彈,救你的命,你怎么這樣對我?”
“那些為你工作的,哪怕是你的司機,你都開上萬的月薪五險一金,怎么輪到我蘇清婉,你就要我死?我愛你有錯嗎?”
這番話,像是利刃一樣插進了厲錦天的心臟。
他只覺得空氣不夠用,呼吸困難,心臟傳來的痛無法負荷。
厲錦天順著墻,緩緩地滑倒在地,顏面痛哭。
他沒有發出聲,眼淚打濕了睫毛。
是呀,婉婉那么愛他,他怎么就把她丟在了緬北,他對她怎么就那么狠呢!
只是因為他想要做一個無情無欲斷情絕愛的強者!
只因為他自私,怕分手后,她會成為別人的。
就想要她死!
可是她真要死了!
他卻這么痛苦!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佛神,有上帝,請你們保佑婉婉活過來。
他愿意成為他們最忠誠的信徒。
對,他還可以求佛。
厲錦天扶著墻,蹌踉地站起來,往外走。
他一個人開車去了寺廟,在幾公里開外,一步一步的跪過去的。
夜尋沒有放棄蘇清婉,他兩天前動用了所有的人脈,請來了能請來的病毒學家。
今天全部到位了,一起加入宴契云的研究。
哪怕是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只要人能活過來,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
然而當天凌晨三點鐘,蘇清婉的沒了心率,再一次送進去搶救。
一個小時都還沒出來。
搶救室門外,空無一人,暖氣明明很高,卻陰寒刺骨。
夜尋打了一個寒顫,太久沒合眼,視線有些模糊,蘇清婉忽然出現在他面前。
他本能的伸手去抓,卻抓到一把空氣。
“婉婉。”夜尋眨眼再看,走廊上只有一片死寂,什么都沒有。
他心慌得厲害,渾身發寒。
婉婉要走了么!
“別丟下我,婉婉。”他對著搶救室緊閉的門絕望的懇求。
就在這時,夜尋的手機響了,是門衛打來的。
之前厲錦天老來,夜尋就給門衛打電話不許他來,門衛就把他手機留下來了。
“夜先生,門口有一個姓趙的人要見您。”
夜尋掛了電話,第一時間趕到門口。
看見一個穿著外賣員服裝的年輕人站在醫院門口,“你就是夜尋?”
“我是。”夜尋盯著外賣員手里拎著的一個盒子。
外賣員道:“有一個姓趙的先生,給了我一千塊,叫我親自把這個盒子送給您。”
夜尋伸手接過來,手機就響了,是趙麟打來的。
“夜尋,你夠狠,婉婉命懸一線,你都舍不得為她死一死。”
夜尋一個都不和他說,直接掛了電話。
趙麟這點把戲,傻子也看得穿。
無論他死不死,趙麟都不會放過他們。
夜尋把箱子帶回了搶救室門口,打開一看,是一個充電的制冷箱子。
里面擺放著整整齊齊的藥品,幾十只。
宴契云出來,拎著箱子就進去了。
這個時候,用不用,都是死,死馬當活馬醫,誰還管得了這是毒藥還是救命藥。
又是半個小時,蘇清婉被推出來,送進了重癥監護室觀察。
宴契云也不敢走,帶著幾個病毒學家,一直觀察蘇清婉的情況。
重癥監護室。
蘇清婉只覺得昏昏沉沉的,眼皮有千斤重,鼻息間全是濃郁的消毒水味道。
她努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鼻子里有氧氣,身上還有各種監控生命體征的東西。
手腕上掛著輸液……
“誰給我身上插這么多管子?”
沒人回答。
她轉頭環顧四周,看見了窗戶外面站著的一群人。
其中夜尋鶴立雞群,最為顯眼。
兩人相隔太遠,蘇清婉看不見夜尋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只是努力對他笑了一下。
她本就極致虛弱,這一笑,宛若被冰雪覆蓋的寒梅突然綻放,美得驚心動魄。
所有人都笑了。
宴契云拍了拍夜尋的肩膀,“梅花香自苦寒來,你小子,有福氣,我們老晏家上下幾代人,就你媳婦兒最漂亮,出任務都能拐媳婦回來,難怪你小子不肯回來,要我有這么漂亮還真心愛我的姑娘,我也不回家。”
全部都笑了,氣氛瞬間變得輕松起來。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消毒,換衣服,別親親摸摸,把細菌帶給她。”宴契云吩咐完畢,就快樂地繼續研究這個病毒去了。
蘇清婉沒等多久,夜尋就進來了。
她感覺自己才睡了一覺,醒來夜尋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仿佛瘦了,比黑曜石還要閃耀的雙目布滿紅血絲,面容憔悴,下巴還有很短的胡茬。
夜尋是一個對個人衛生要求很嚴格的人。
兩人認識這么久,哪怕在最骯臟的地獄,他也是俊美高雅,干凈圣潔。
現在的夜尋,五官越發的立體霸道,眼神銳利,宛若一把帶著血的刀,叫人望而生畏。
饒是如此,他的視線在對上她那一剎那,瞬間溫柔了。
“婉婉。”夜尋站在病床前,心里記著宴契云的話,忍著沒碰蘇清婉。
“嗯,我是不是又病了很久?”蘇清婉又不傻,一看這是重病監護室,就什么都明白了。
“嗯,很久很久。”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夜尋卻覺得有十年那么漫長。
“我不會死的,你放心。”蘇清婉安慰他。
“好。”夜尋點頭。
“你好久沒休息了吧,去休息,身體重要。”蘇清婉心疼他,怕自己沒好,他累病了。
“我要守著你。”
“那你上來睡。”蘇清婉轉頭看了一下。
發現重病監護室的床太小了,只能她一個人睡,就尷尬地笑了一下。
“我睡地板。”夜尋說完,就躺在蘇清婉的床邊地板上,秒睡。
蘇清婉聽著他呼吸拉長,盯著天花板,心情承重。
夜尋身邊太危險了,她不怕危險。
可是,她遇見危險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看著他熬成這樣,她也舍不得。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比愛情重要的事情。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必要拖累別人。
等她好了,她就離開夜尋,去找厲錦天算賬。
談什么戀愛!
叫兩個人都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