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沈鳳書趕緊搖搖頭，把腦袋里那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出現心魔這是每個修士在修行過程中必然會遇到的情形，和自己完全沒有一丁點的關聯。
事實就是如此！
至于高僧還要打生打死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沈鳳書知道一個道理，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沉浸在心障心魔中的修士，哪怕是高僧，有強悍實力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的具備攻擊性。
這種心障心魔，其實很麻煩，別人幫不上一點忙，就只能靠自己去悟，去渡。就算有老師引導，明白道理容易，可想要長久的執行，卻沒那么簡單。
三歲小兒皆曉得，八十老翁行不得，知易行難啊！
誰不知道熬夜對身體不好，可熬夜的人還少嗎？誰不知道抽煙對身體不好，可為了航母，不也大抽特抽嗎？誰不知道喝酒對身體不好，可包括沈鳳書在內，一直到姜老頭山老頭甚至釋海昌連帶眼前的本音禪師，都沒少喝啊！
難道那么多金剛菩薩什么的，都不知道持戒不持戒只是修行的方式，并不是修行的目的？可架不住還是有人會心不平啊！
釋海昌大哥也不是圓滿無缺，他不貪，但有情有愛，愛人被殺，必然會憤怒，這是嗔。所以釋海昌大哥也只是菩薩圓滿境，卻始終無法成佛。
不過，沈鳳書還是喜歡現在有血有肉的釋海昌，而不是那種無念無想無悲無喜的佛陀。“只有金剛境會如此嗎？”沈鳳書不敢完全確定，保險起見，還是多問了一句。
“有些菩薩境的也會如此。”本音禪師似乎明白沈鳳書這個問題的用意，飛快的回答道。
這就是了！對上了。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任何的和所謂“正統”修行稍微有點不一樣的情形，都會被歸入異類，成為攻擊的對象。
為什么這場風波會波及到一塵身上，沈鳳書都不用問原因，他自己已經猜到了答案。
也就是伽藍寺也是大寺，而且本音禪師的修為和地位實在太高，前期才沒有人敢在這上面置喙。不過現在可能打的上了頭，血流的多了，什么前輩高人，什么名山古剎，那些人恐怕也都不在乎了。
“大師，以您的身份修為，也護不住一塵嗎？”沈鳳書不明白這一點。佛陀級別的高手，只是護住自己的弟子，難道也不行嗎？
“這一次辯經，佛門上下已經有了共識。”本音禪師有些無奈的說道：“佛陀不能參與其中，更不能指點干涉，即便是自己的弟子。”
“難道這場所謂的辯經，一塵連置身事外也不行嗎？”沈鳳書有些不滿的繼續追問道。
不護犢子，但一塵連不參與都不行嗎？
“已經有人指名道姓的要找上一塵了。”本音禪師還是長嘆：“一塵若是不去，以后就只能從佛門除名。”
“我陪一塵去。”沈鳳書二話不說，直接拍胸脯道：“誰要是和一塵辯經，就先來和我辯論。反正一塵也只會大明咒和心經，我就和他們辯這兩樣。”
和沈鳳書辯論《心經》？即便以本音禪師的心境，也被沈鳳書這句話給整無語了。和《心經》的作者辯論心經，那些人是有多想不開啊？
可沈鳳書說的卻毫無破綻，因為一塵的確只會這兩樣，而且平日里只修行大明咒，連心經都是被動修行，不辯這兩樁，難道辯其他的？一塵也不會啊！
“盡量護住一塵，不要讓他動手。”不過，本音禪師還是很滿意。沈鳳書這方面越強，對一塵的保護就越周全，畢竟一塵是本音禪師很喜愛的弟子。
沈鳳書點頭。不用本音禪師多說，他也會護住一塵的。
“我是說，盡量不要讓一塵動手。”本音禪師見沈鳳書毫不猶豫的點頭，就知道沈鳳書誤會了，重新強調了一句：“實在要動手，希望你能勸住他，能收手盡量收手，不然，殺太多，不好在佛門立足。”
什么意思？讓一塵能收手就收手，不要殺太多？沈鳳書愣住了。“那么多殺來殺去的高僧，他們能在佛門立足，一塵動動手就不能立足了？”沈鳳書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邏輯，還是從一塵的師父本音禪師口中說出來的，直接反問道：“這是什么道理？”
“因為一塵沒有那些心障心魔，最有希望晉級佛陀境。”本音禪師無比堅定的回答道。
“明白了！”沈鳳書立刻意識到了關鍵，一口答應。
道理很簡單。前程遠大的人才要盡量維持好名聲，身上少一些污點。至于那些混日子的家伙，隨便他們怎么折騰，愛死不死。
聽到沈鳳書繼續毫不猶豫的答應，本音禪師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點笑容。
兩人說話期間，一塵只是維持著憨厚的微笑站在旁邊，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恕晚輩冒昧。”沈鳳書并沒有就此停止問題，而是又開了口：“佛門以前也不是沒有心魔心障，為何這一次會允許這等慘事發生？”
“此事說來話長啊！”本音禪師臉上流露出了無奈的神色，慢慢講述起來。
佛門對外的形象，一向是溫和示人，而在漫長的修行生涯中，不是沒有發生過和其他派別的爭斗，和道門，和神門，和書院，和妖魔，都有過十分激烈的戰斗。
說句不客氣的話，今日里佛門能有這么大的地盤甚至動不動霸占一個大洲，那都是當年佛門的先祖用對手的鮮血澆灌出來的。
不過，佛門對外激烈，對內卻依舊還是溫和，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恐怕數萬年都不止。
溫和的佛門，內部沒有經歷道門神門那種近乎生死仇敵一般的分裂，可多年來積累下來的秉持不同修行方法的各宗卻已經矛盾重重。
頓悟漸悟，持戒不持戒，凈土法相禪宗密宗，各種矛盾多如牛毛，外面看著溫和仁善，內里積累的矛盾卻如同快要噴發的火山，巖漿已經越來越壓不住，危如累卵，就差沖破那薄薄的一層掩蓋，徹底爆發了。
釋海昌的事情一發生，佛門努力維護的那一點點脆弱的和平，直接被引爆。
于是，佛門各方的高層，也就是佛陀境的這些高人，也只能就坡下驢，索性借著這個由頭，把所有動了心思的佛門弟子們全都扔進幾個佛國當中，讓他們自己解決。
無論是辯經辯的舌綻蓮花也好，還是斗技斗的血流滿面也罷，徹底的解決爭端，哪怕死掉數以萬計的弟子，也要力求一次性的解決這個內部隱患。
不是為平息爭端，而是讓后人知道，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大家都明白的路線之爭，佛門付出了慘痛的教訓，警示后人不要再在這種事情上犯錯。明明大家可以各自安好各自修行，也能各自都達到佛陀境界，并沒有什么高下之分，偏偏這些魔障了的弟子們要爭，關鍵還是都知道其中道理卻非要這么做的弟子，已經沒救了。
他們就是佛門中沒有異狀的入魔人，貽害無窮，甚至比那些畸形的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入魔人危害還要大。
用這些魔障弟子的性命警示后人，同時用來磨礪錘煉一批真正的佛門精英，這才是他們最大的價值所在。
道門神門現在雖然喊打喊殺，但也只是一些低輩的需要歷練的弟子，真正的高層，見面都一團和氣，談笑風生，這都是當年極其慘烈的犧牲才換來的。
佛門還沒有經歷過這一遭，所以還沒有完成最后的蛻變，而真正的蛻變，就是現在。
本音禪師并沒有隱瞞什么，到了他這個地步，一切都可以擺在陽光下說，光明正大的陽謀，卻讓沈鳳書和一塵聽的目瞪口呆。
還能這樣？
佛門不是慈悲為懷嗎？怎么對自己人都這么狠了？
“我佛雖然慈悲，可斬妖除魔卻從未落人后。”本音禪師正色道：“入魔之后，就已經不能算是佛門弟子了。如果他們能在這過程中堪破迷障，那就值得恭喜，若是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的后果，本音禪師都不用說，大家都明白。
在稱心天地中，同樣聽到了本音禪師解釋的不羈公子已經驚訝的捂住了嘴巴。倒是姜老頭對此熟視無睹，山老頭和龍見心都有點興致勃勃想要看戲的樣子。
一開始本音禪師只說是金剛境的，后來也帶上了菩薩境，看來，一些初入菩薩境的高手，同樣也陷入了這種魔障之中，當真是讓人扼腕嘆息啊！
佛門這次是痛下了決心，只要有這些爭斗心思的弟子，全都可以通過某些大寺直接進入那幾個佛國。
沈鳳書和一塵兩人，也在本音禪師的指點下，輕松的通過伽藍寺的一個法陣，進入到了某個巨大的佛國之中。
梵音陣陣，檀香縷縷，整個佛國就籠罩在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氛之中，誰又能想到，在這片祥和的土地上，正在發生著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殺戮呢？
主動去找人“辯經”？那也顯得太跌份了，而且讓一塵主動挑釁別人，豈不是顯得一塵太過于世俗急躁？沈鳳書才不會做這樣的安排。
七寶玲瓏塔直接飛出，見風就長，轉眼間變成了一座散發著凌厲劍氣的巨塔。
沈鳳書帶著一塵直接坐鎮七級浮屠的頂層，靜靜的等著。反正巨塔十分醒目，千里之內只要不瞎肯定可以發現，誰要來“辯經”，那就盡管來。
不主動，不拒絕，愛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