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露龍神血脈的時機非常重要。
這東西若是用得不好，說不定會瞬間激化他和銀龍王之間的矛盾。
但用好了的話，卻是翻盤利器，而且能幫助他在后續的事態進展中占據絕對主動權。
先前那一番拉扯，看似蘇誠進退失據，到最后才不得不亮出底牌。
但實際上，局勢始終都在他的控制范圍內。
一上來先是排列證據，陳述道理，挑明她此行的意圖，擊穿她的沉穩冷酷。
緊接著便高舉高打，給銀龍王描繪出一幅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圖景。
他難道會不知道，這樣做可能帶來的后果是什么嗎？
銀龍王數十萬年按兵不動默默蟄伏，這種心態，又怎么會因為他的三言兩語而輕易動搖。
若是用詞稍微婉轉現實一點，循序漸進，對方也不至于直接拒絕。
但偏偏他說出來的那些內容都太誘人太美好了，美好到近乎虛假，反倒令銀龍王不敢回應。
在這個過程中，蘇誠給予了她最高的期待和希望，用令人難以置信的夸張說辭，讓她猶疑，讓她渴望。
持續不斷的逼迫著她，一點點觸及心防后面最深處的幻想。
直到最后，在這層希望破碎，理智即將收攏的時候，再狠狠給她來了一次最致命的暴擊！
龍神血脈！
這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證據！
證明了他所言非虛，他真的在一定程度上，比銀龍王本人還要更能理解龍神的力量！
“……你的身上，為什么會有龍神的血脈之力，你是如何做到的？”
銀龍王雙眸失神地看著蘇誠，看著這個令她完全難以理解的人類少年。
理智與誘惑之間，原本不斷搖晃的天平，在她感應到這一絲龍神血脈氣息的瞬間，便已經徹底傾倒了。
“那明明只是龍神殘存意志所凝聚的能量核心而已……”
蘇誠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如果沒有先前的交流，此刻銀龍王心中所想的，恐怕是如何攫取他的血脈，用來填補自身。
甚至更進一步，想方設法去挖掘他身上的更多隱秘。
但經過了剛剛的那些鋪墊，對方應該不會產生絲毫類似的想法了。
開玩笑，銀龍王又不是傻瓜，若是有了領悟龍神之力的途徑，區區一絲血脈又算得了什么？
無形之中，彼此合作的主動權就這樣發生了偏轉。
原本作為提議結盟方的蘇誠，本應相對弱勢，但是經過了先前的拉扯后，銀龍王的情緒完全被他帶動。
心境起伏，患得患失之中，她終于真正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訴求到底是什么。
過去的求穩，蟄伏，都只是無奈下的表象。
她真正渴求的，那些有可能得到的，遠比一開始預期中的還要更多。
這種心態上的變化，或許作為當事人的銀龍王自己沒太意識到，蘇誠反而看得更加分明。
他輕聲道：“現在可以和我好好談談了嗎？”
“原來，這就是你的底氣……”
銀龍王遙遙注視著遠處站在龍骨頭頂的蘇誠，眼神極為復雜。
此時的她，哪里還有半分先前的冰冷決絕，她甚至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言語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場面一時沉寂。
“只不過僥幸參悟到了些許龍神血脈的奧秘而已，獻丑了。”
看著尬在原地的銀龍王，蘇誠也沒有為難她，主動給了個臺階。
說著，他躍下龍骨走到對方身前。
“想不想要？我可以送伱。”
“送我？”銀龍王有些驚訝，“這可是最初龍神的力量，比神王神力的層次還要更高。”
“聽起來倒是不錯。”蘇誠笑了笑，“不過，你更需要這東西不是嗎，就當是我的誠意了。”
說著，他抬起右手，一道傷痕無聲顯現。
下一刻，便有一枚小小的血球懸浮在了他的掌心上方，緊接著向前拋去，“接好了。”
銀龍王連忙抬爪，動作竟顯出幾分慌亂。
這一枚血球，在那只巨大龍爪的籠罩之中，細小的就像一縷塵埃。
但她的神色卻極為莊重嚴肅，好似這滴血珠重逾山岳。
“對了，”這時，蘇誠狀若無意地隨口說道，“看起來你好像并不介意我的身上沾染了這種龍神血脈？”
“……”銀龍王似乎被這個問題弄得愣了一下，反問道：“為什么介意？”
“我是人類啊，這沒關系嗎？”
她這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淡淡道：“龍族沒有這種說法。我們的種族觀念和你們并不一樣，血緣傳遞的方式有很多，遠不像你們人類那么狹隘。
“當初龍神開拓界域創造子民，本意也并非發展眷屬，而是將他們作為親族培養。就連完整的龍神血脈，也從未敝帚自珍過。
“可惜尋常龍族，根本無法容納龍神之血，就連初代的九大龍王，也只能承載一部分的龍神血脈。”
說到這里，她又情不自禁看了蘇誠一眼。
無論這個人類是以什么方式重現了龍神血脈，他能將其融入身體，本就是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這是因為他本身特殊，還是人類這個種族真就如此與眾不同？
“等等，你剛剛說，創造子民？”蘇誠下意識皺起眉頭，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對。”銀龍王點了點頭，“所以對我來說，魂獸，也就是我先前跟你說的，那些受龍族氣息影響，出現異變的眾多生靈們，同樣也被我視作族人。”
“……”蘇誠頓時無語。
重點是這個嗎？不要答非所問啊。
不過他也沒再繼續細問。
這種問題，估計銀龍王也解答不了。
這位明顯也是個不學無術的主，剛剛的問題無疑有些超綱了。
暫時將那些更深層次的疑問拋之腦后，他又開玩笑似的問道：“這樣說來，咱們豈不是也算同族了？”
“這……”銀龍王聞言看向蘇誠，眼神略帶驚訝與遲疑，“你愿意？”
蘇誠笑了笑，沒有回答，轉而道：“給我詳細講講你們的情況吧，嗯，還有外面世界的情況。關于你之前說的，人類通過你們的力量，突破瓶頸提升境界，具體又是怎么回事？”
見他轉過話題，銀龍王的眼神微微閃動。
但沒再糾結于剛才問題的答案，開始將那段歷史，以及斗羅星的現狀娓娓道來。
是啊，人類才是這片星空下的主角，是世界的寵兒。
相比起來，龍族的身份，實在算不上什么榮耀。
“這就是我所在的世界，現如今的大概情況了。”
將一切說完之后，銀龍王的聲調似乎也變得輕快了些許。
這么多年來，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療傷之中，不過以她的靈識層次，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還是可以輕松感知的。
包括人類的崛起，魂獸的衰落，武魂殿的興盛，新神的上位等種種大事，更是了如指掌。
只是，無論在此期間她的心中有何想法，都找不到能夠傾訴交流的對象，也沒有交流的必要。
包括帝天在內，那些強大的兇獸，都是她的手下，對她敬畏有加。
她也始終牢記著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她是族群的心里支柱，是未來的希望所在。
如果她自己都心懷忐忑，那么其他人又會怎么想？
無意義的宣泄情緒，只會讓族人心中本就越來越低迷的信心，進一步被消磨。
很多想法，她已經壓抑心底許多年了。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思索片刻后，蘇誠再度開口，“人類武魂的源頭，是不是本質上也是來自于你們龍族？”
銀龍王看著他點了點頭，“按理來說是這樣的。”
“那這么說來，以你的邏輯，人類，至少這個星球上的人類，本就應該算是你的族人吧，就像魂獸那樣？但為什么你對待人類，和對待魂獸族群的態度是不同的？”
“你說錯了。”銀龍王眼中流露出不知是譏嘲還是自嘲的神色，“人類不會把我們視作同族……你會嗎？”
銀龍王沒有看他，默默注視著在爪中懸浮的那顆宛若塵埃的細小血珠。
蘇誠搖了搖頭，“我是人類。”
“你不要誤會，我說我是人類，只因為我的確就是人類，與其他因素無關。我記得之前告訴過你吧？我沒有所謂的‘種族立場’。”他向前走了幾步，抬頭仰望著面前這只巨大的燦銀色優雅巨獸。
“確切點說，應該是我不會被你介紹的那種狹隘立場裹挾。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自由意志，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也有選擇立場的權利。”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隨后注視著那雙紫色的龍眸，“銀龍王，我問你一個問題。當年龍族站在萬族巔峰之時，曾經奴役過其他種族嗎？”
“當然沒有。”銀龍王坦然回望著他，“當時的龍界，允許各大星系之中的優秀者成為神龍界域中的神祇。所有傳承了龍族血脈的生靈，都是我們的族人，龍神向來一視同仁。”
“那不就是了。”蘇誠笑望著她，“雖然我不認為自己是你口中的同族，但不代表我就應該站在神界那邊，這只是部分人類的選擇，不是嗎？人類內部的分歧，從來就不曾停歇過，人的情感和欲望，要比你們復雜強烈得多。”
“嗯，我知道，你是崇尚絕對自由的人。但你的選擇其實并不明智，希望你日后不要因為這個決定而感到后悔。”
“不用你提醒我，我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從今以后，你就不需要再獨自堅持了，我們可以并肩作戰。”
銀龍王緩緩點了點頭，眼神平靜如水，完全遮掩了心底的情緒波動。
她明白，這是對方的承諾。
她愿意相信這句話，可在內心更深處，又有些難以相信。
不過，哪怕對方只是嘴上說說，對她而言也已經彌足珍貴了。
“雖然我不是你的族人，但現在也算是朋友了吧？至少算是戰友？”
銀龍王沒有回答，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朋友嗎……
先前蘇誠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什么“多個朋友多條路”，但當時的她根本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對銀龍王而言，這是種極其特殊的關系，也是她無法理解的關系。
因為她沒有過朋友。
也沒想過要交什么朋友。
她的出身，就注定了她很難去正常地接觸他人。
對于其他種族生靈，就更是如此。
這無關她的性格，也并非因為傲慢。
因為她本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就好比一個人類，或許會對小貓小狗心生憐愛，甚至對蟲豸螻蟻，都飽含悲憫之心。
但再怎么樣，都絕不會將它們當做同類。
彼此之間，存在著一條難以逾越的巨大鴻溝。
即便是帝天等人，也只是舊日的下屬，同樣遠遠達不到“朋友”的層次。
注意到對方眼中的遲疑，蘇誠挑了挑眉，隨口道：“怎么，我這么說冒犯到你了嗎？”
沉默片刻后，銀龍王才低聲沉吟道：“朋友……究竟是種什么關系？”
她不是文盲，當然知道“朋友”字面上的意思。
在人類社會中，大概指的就是關系不錯的兩個人。
她只是無法理解這種關系的具體內涵。
怎樣的兩個人，才可以被稱為“朋友”。
蘇誠也被她的問題給整沉默了。
他低頭仔細思索了一會兒，結果發現自己好像也說不明白。
只得無奈道：“算了，這些東西還是以后再說吧，反正也不重要。”
“哦。”銀龍王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但最后還是沒有多說什么，眼神有些發怔。
“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
蘇誠很快略過了這件事，繼續問道：“剛剛你提到過，當那些魂獸成長到一定境界之后，可以化作人形？關于這一點，你能不能說的更加具體一些。”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的蘇誠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去。
卻見對方像是在發呆，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銀龍王？”
“嗯？”銀龍王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蘇誠淡淡道：“怎么了？”
蘇誠見狀皺了皺眉，只得把剛剛的問題再度重復了一遍。
緊接著又強調道：“這件事非常重要，極有可能關系到你接下來提升實力的方式方法，所以你最好把態度放端正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