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390萬美元的轎車在重慶城內穿行。
開車的司機雖然通過后視鏡看不到追蹤的汽車,但卻很篤定自己的一舉一動就在監視之中——作為一個前特工,這些事都是閉著眼睛可以想象到的。
但他并不在意,人質沒有放出來前,保密局也好,警察總署也罷,頂多跟蹤罷了。
汽車在經過了一個路口后,路上的一名行人悄然的做出了一個手勢,開車的司機了然,一腳油門下去,汽車提速。
后方追蹤的車輛很快便至,但此時卻突然沖出幾輛自行車,恰好一輛貨車沖來,眼見要撞上之際,司機踩死剎車,車上碼放的貨物噼里啪啦的從車斗里甩出來,生生的阻塞了交通。
被堵的追蹤車輛上,一名警員拔槍請示:“抓人?”
帶隊的警員擺擺手:“沒必要——他們是老特務,不可能親自犯險,肯定是花錢雇的人,抓起來也沒什么用,放心吧,他頂多失蹤幾分鐘。”
帶隊警員出身軍統行動組,抗戰時期沒少這樣干,那些收了錢辦事的人,很多都會被日本人或者汪偽抓走,但根本查不到他們的身上——即便查到了,該撤的也早就撤了。
根本沒用。
但這里畢竟是重慶,此案又是保密局和警察總署聯手行動,整個重慶不知道撒下了多少的眼線,即便攔住了他們這一輛跟蹤車又如何?
是想李代桃僵嗎?
帶隊的警員暗暗搖頭,這批錢太多了,這些前同僚們,真的能將這筆錢帶走嗎?
攜帶著巨資的司機將車停在了無人的小巷巷口,暗中涌出幾人來到車前,他們并未拿走車上的箱子,而是飛快的記下了這八個裝錢行李箱的外形。
“果然有暗紋——能畫出來嗎?”
“小意思——這暗紋應該是我那個學弟畫出來的,他的這手藝還是我教的呢!四個箱子……最多十五分鐘!”
“立刻去準備——20分鐘后,民生路78號那里匯合。”
最后一句話是朝司機喊的。
“沒問題!”
司機應是后啟動車輛,一溜煙的功夫便已經消失。
而這些退役特工則按照分配立刻忙碌起來,他們在事先購置的行李箱上勾劃起了暗紋。
十四分鐘不到,四個裝著草紙的箱子被提到了之前約定的地方,故技重施的攔住了追蹤的車輛,在爭取的空白期中,這些前特工們飛速的將車內下面的四個行李箱更換。
做完這一切后,轎車離開,繞行了一會后撲向了青木關方向。
而這三百九十萬美元中的一半,就這么被留在了重慶。
這是老嚴再三思索后做出的選擇。
如果迫不得已,到時候大不了丟棄一半贖金。
青木關。
哨卡處。
一輛轎車遠遠駛來,大部分在哨卡處執勤的士兵懶洋洋的沒有動靜,只有混入士兵中的寥寥幾人神色驟然凝重,隨后若無其事的上前,等待轎車過來。
轎車駛至,負責檢查的軍官帶人上前:
“證件。”
帶著鴨舌帽的司機淡定的掏出了通行證,國防部的落款讓軍官不敢糾纏,立刻閃身到了一邊,但他帶過來的幾個士兵像是比較蠢笨似的,磨磨蹭蹭、東張西望,直到軍官出聲呵斥:
“還愣著干什么?讓路啊!”
這幾名士兵才笨手笨腳的后退,司機朝幾名士兵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后,驅車離開。
汽車離開后,軍官指著這幾個蠢人罵道:“你們幾個蠢貨——跟誰的?”
“看不見是國防部的通行證嗎?你們長的是狗腦……”
還沒有罵完,一名士兵便冷冷的瞪了對方一眼,呵斥道:
“閉嘴!再啰里啰嗦,送你到保密局的大獄里開開眼!”
其他幾名士兵玩味的目光從軍官臉上掃過,軍官被瞅的渾身發冷,不敢再語。
難怪眼生,合著是保密局的特務啊!
幾個士兵跑到了一旁小聲的嘀咕起來:
“箱子上的暗紋沒變。”
“八口行李箱的位置略有改變,可能是因為顛簸的緣故。”
“我剛看了地上的車痕,分量應該沒有改變。”
“知道了——我立刻找署長匯報。”
這些人可不是保密局的人,而是警察總署的人,只不過之前是軍統的特工,故而有一股子軍統的味道。
汽車從青木關駛出去以后,司機順著成渝公路向成都駛去。
按照老嚴的想法,最理想的狀態是在簡陽進行掉包——時間太緊迫了,他手里的人手又是嚴重不足,所以必須要拉長時間線,留出足夠的時間進行掉包的布置。
可出乎預料的是汽車離開青木關不到20公里,就砰的一聲爆胎了,幸好這段路不怎么好走,司機車速不快,才沒有導致汽車失控。
停車后司機下車查看,看到四個癟下來的輪胎后心中一沉,這不是爆胎!
身后跟蹤的汽車慢悠悠的行來,司機神色不變,暗暗的松了松穿著的短褂。
跟蹤的汽車停下,一名熟悉的同僚將腦袋探出窗口:
“宋科長,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既然爆胎了,那換車?!”
司機笑著點頭,但內心卻一片冰冷。
老嚴的計劃失敗了!
“兄弟們,下車——幫宋科長搬箱子。”
說罷,這名保密局特務便下車,走近司機后做親密狀:
“宋科長,實在是抱歉,不是兄弟不想放你們一馬,實在是張長官親自布置,上命難違。”
司機理了理剛才松開的短衫,笑著說:“理解,理解。”
特務似笑非笑道:“宋科長,悠著點,兄弟們也是討口飯吃,可不想搭上性命。”
司機笑了笑并未回答,但再也沒有動身上的短衫。
短衫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一排炸藥。
幾個特務將車內的箱子轉移到了他們所乘坐的車上后紛紛退到了一邊,示意工作完成了。
跟司機說話的特務見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也退到了一邊,司機也不墨跡,上車啟動車輛揚長而去。
“隊長,箱子被換了四個。”
老嚴其實已經做得夠謹慎了,他替換的四個箱子內裝著同等重量的紙片,可保密局的這些特務早早的在箱子的構造中做了手腳,每個箱子比正常箱子偏重,被替換后他們這么一提就知道箱子是否有問題。
終究是時間太緊湊了,若是給予老嚴更長的時間,他必然能發現。
“立刻向張長官匯報!”
營地內,收到電報的林楠笙立刻向張安平匯報:
“老師,已經確認了,箱子被替換掉了一半。”
張安平聞言露出笑意,倒是沒讓他失望。
“把消息告訴唐宗。”
林楠笙愣住了:“老師,為什么?”
“我們是聯合辦案嘛。”
林楠笙可不信這個借口,但既然張安平不愿意說,他自然也會追問不放。
“還行,起碼知道做兩手準備。”
張安平很滿意這些退役特工的布置——若是不分成兩半,他還不好下手呢。
唐宗啊唐宗,這一次,你動心嗎?
張安平一臉的玩味。
“署長,好手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唐宗閉眼思索幾秒后:
“等等!”
手下頗為急切道:“署長,再等的話保密局恐怕捷足先登啊!”
警察總署這邊,雖然在等著人質被釋放,但他們的目光可從沒有從390萬美元身上挪開,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大人通常都是……全要!
很明顯,唐宗也想要這一筆錢。
套一句李云龍的話:被劫匪劫走了,那叫戰損,后來又搶回來了,這叫繳獲。
“人質沒放出來,他張世豪不敢動手!”
唐宗說得很有把握。
手下嘴唇蠕動,強忍著沒有再勸。
其實按照警署的布置,完全可以在半路截殺,但唐宗卻心里很虛,之前張安平特意發報點出錢有可能留在重慶、也有可能會被帶走——這句話他總感覺意味深長。
現在手下在青木關確定了錢還在車上,可他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張安平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有個感覺:
張安平似乎就等著他在謀劃這筆錢。
這時候秘書急匆匆的拿著一封電報跑來:
“署長,張世豪來電,稱已經確定車上的八個箱子,有四個被替換了!”
“啊?”剛才鼓動著就要動手的警員大驚,替換了一半?
幸好沒動手,否則這就是黃泥掉褲襠。
假寐的唐宗猛地睜開眼睛。
消息,他不懷疑真偽,可張安平為什么要告訴他這個?
張世豪,他果然也在打這筆錢的主意!
唐宗的目光閃爍,他從張安平的這封電報中,嗅出了張安平潛在的話語:
你我均分!
這筆錢數額不菲,他唐宗都動心了,張安平動心,并不出乎唐宗的預料。
但二者畢竟是死對頭,唐宗自認為自己在張安平的心里屬于頭號大敵——因此哪怕是動心,他一直非常的糾結。
生怕張安平會挖坑把他給埋了。
這也是唐宗一直猶猶豫豫不敢妄動的緣由。
但現在張安平近乎以挑明的方式表明了心意,唐宗心中的顧忌終于打消了大半。
“給張世豪發報,告訴他,外面的這輛車,警署這邊接手了!”
“啊?”剛才勸唐宗的心腹錯愕道:“署長,以張世豪的性子,這怕是……怕是不妥吧。”
他其實想說這么挑釁張世豪好嗎?
這事情可以做,做完之后給保密局好處也行,可這般跟張世豪說,就不怕那家伙直接爆炸嗎?
唐宗淡淡的道:“就按照我的話發報!”
見唐宗決意如此,心腹也能再勸,只是悲觀的認為這筆錢,警署這邊怕是拿不下了。
心腹離開后,唐宗暗暗搖頭,手下還是不了解張世豪啊。
營地。
“老師,唐宗來電,要求我們放棄對城外汽車的監控,由警署全權負責——老師,唐宗這是在想屁吃呢!”
林楠笙非常的不屑,警署的那幫傻蛋,人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完成了李代桃僵,一半的美元都被換了,警署的傻蛋卻渾然不知。
現在居然想撿便宜?
想屁吃呢!
林楠笙認為張安平不可能答應,卻沒想到聽到了這么一句話:
“答應他——告訴三號監控接力點,放棄追蹤,讓咱們的人都回來。”
張安平的話讓林楠笙瞪大了眼睛。
這錢,不是要悉數“昧下”嗎?
“老師,我不懂。”
“先去發報。”
林楠笙知道要搶時間,便只好揣著一肚子的疑惑去發報,發報后回到了張安平跟前,掛著一臉的疑惑等張安平的解釋。
“唐宗或者說警署,從一開始就想著這筆錢!這筆錢,咱們動心,警署,一樣動心!”
林楠笙不解道:“這筆錢,可謂是虎口奪食,一旦拿下,且不說伍立偉他們,那些掏錢的饕餮,恐怕會在第一時間撲過來啊!”
很明顯,林楠笙本能的認為饕餮們勢大,唐宗即便有貪欲,也不敢貪這筆錢。
保密局的情報能力不可小覷,中午的時候,行動處那邊就已經查到了部分劫匪的名單,被房名輝推出來的伍立偉,自然就被認為是匪首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張安平笑著搖頭,隨后繼續說:“更何況這錢,怎么能確定是被警署拿走?而不是毀于交火之中?”
林楠笙愕然,就憑這種手段?
張安平悠悠道:“高端的食材,往往用最樸素的方式烹飪。”
“你小瞧了唐宗的膽子!”
饕餮們確確實實勢大,但唐宗這個警察總署的署長,也不是吃干飯的——要知道唐宗算計中統的時候,可是以侍從室為棋盤、侍從室的侍從是他的棋子!
這種人,膽子怎么可能小?
林楠笙受教,但疑問依然在。
“老師,那我們就要把車上的這筆錢讓給警署嗎?城里的這筆錢,現在連蹤跡都不知道呢。”
“讓給他?他唐宗想屁吃!”張安平冷笑:“需得讓唐宗知道一件事:
這錢,想要奪過來,難如登天!”
林楠笙恍然,徹底明白了張安平的意思:
警署連嘴邊的肉都沒有吃下去,張安平吃不到藏在重慶的肉,很難理解嗎?
成渝公路。
永川段。
十多名來自警署的好手隱蔽在道路的兩側。
“隊長,車來了——還有三公里!”
隊長聞言,立刻下令:“通知車隊啟動!”
一名隱蔽在道路旁的好手站到了馬路上,朝遠處停放的貨車車隊揮動小旗,看到小旗舞動,停在路旁的貨車發動,四輛貨車組成的車隊吭哧吭哧的緩慢前進起來。
沒多久,后面的轎車便追上了行駛的貨車車隊,因為車隊前進的很慢又非常占道,后面的轎車不得不摁喇叭催促,貨車經過三番五次的催促后終于盡可能的靠邊,讓出了道路。
轎車司機加油上前,但因為道路過于狹窄的緣故,司機不敢加快速度,只能以勉強超過貨車的速度艱難的同行。
道路兩側的伏擊陣地。
兩名狙擊手已經就位,通過瞄準鏡鎖死了司機。
眼見轎車越來越近,領頭的隊長便問蓄勢待發的狙擊手:“有把握嗎?”
狙擊手淡定的回答:“有把握。”
不到五十米的距離,雖然是移動靶,但以他們狙擊手集訓大隊優等畢業生的水準,這要是打不中的話,可以找塊豆腐撞死了。
隊長強調:“兩槍齊發,必須斃命!”
“沒問題。”
隊長不再多語,凝神耐心等待起來。
轎車終于進入了預先設定好的射界——而這個位置正好是司機超過了貨車車隊的時候,之前超車的時候,司機必然是在戒備狀態,而超過了車隊的頭車后,心里的戒意顯然已經徹底放下。
最安全的時候,往往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開槍!”
隊長低語。
兩聲清脆的槍響同時響起,槍響的瞬間,貨車的車隊便停了下來,而轎車順著慣性還前進了數十米,最終失控撞入了道路旁邊的田地中憋熄火。
在轎車撞入田地后,貨車車隊再度起行,哪怕是經過“車禍”點也沒有絲毫的停滯。
伏擊于道路兩側的警署好手,在狙擊手的掩護下拎著八個箱子快速朝轎車沖去。
“動作快點!”
幾人來到了車前,一人持手槍盯著已經被擊斃的司機,而另外幾人則打開后車門,迅速的置換了車內的箱子,待他們撤離后,持槍戒備的警員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車門,在司機身上摸索起來。
緊接著他神色一變:
“沒有炸彈!”
隊長聞言錯愕的道:“膽大包天!”
司機拿車的時候,警局的好手都仔細的打量過他,紛紛認為其身上綁著炸彈。
可沒想到竟然……沒有!
“用咱們的炸彈——綁到他身上引爆!”
但警員這邊早有準備,一串美式的炸藥被綁到了已經擊斃的司機身上,隨著導火索被拉響,警員飛速的狂奔。
一聲炸響,汽車被引爆,炸的四分五裂,車內的燃油受到了爆炸的影響被點燃,一團火光乍現。
“把美元拿出來一些,中間撕開了往炸點周圍投放!”
“棉麻紙(美元紙張的材料),往火里投!”
警署的準備工作可謂是非常的到位,面子工程準備的極其詳實。
一名警員打開了一個行李箱,打算撕點美元,但在打開行李箱的瞬間,他的瞳孔就驟縮。
“跑!”
話音才傳出來,一個炙熱的火球就迅速的膨脹了起來。
火球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膨脹,瞬間吞沒了周圍一大片,多名警員被爆炸所吞噬,離的較遠的警員也被氣浪輕易的掀了起來,像一片枯葉一樣又“飄落”地上。
周圍十一名好手,爆炸之后,只有三人存活!